商商的眼睛裡生出了羨慕。
她羨慕棠甯,僅僅是羨慕而已,“再過四個月,你們就可以離開這裡,他和你約定上同一所大學,他說他願意承擔一切的風暴,他讓我告訴你,她從來沒忘記初見時的那雙眼睛,隻有擁抱你的那刻,骨骼才像長出血肉。”
這番話像成長痛。
隐隐的痛楚襲來,卻找不到任何傷處,唯一的感覺隻有痛。
最後是痛到麻木。
商商的最後一句話是,“如果為他好,先不要去找他。”
檀九良從檀西口中得不到葉琳的下落,隻會去找檀西親近的人。
寂靜的夜,連呼吸都無聲。
棠甯控制不住地去想檀西,想他此刻在幹什麼,傷口還痛不痛。
她現在想去舅舅那裡把手機要回來,最起碼這樣,有與之可以相連的東西。
意識出走間,她又憶起商商剛才的話:是有人找到剛放出來的檀九良告訴他檀西有親近的人。
這個想象是檀西的猜測,而棠甯覺得,這個猜測很對。
那個人的模樣幾乎一下子就響應在腦海。
兩人最後一次相見,還是在咖啡館,棠甯還記得當時溫意瑤眼底閃爍的詭異的光。
她做到了當初她的所想。
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春季是多絮的季節,從商商家出來後,棠甯從舅舅那要回了自己的手機。
她與檀西的對話,自此發生在手機上。
連着請的一周假,檀西剛剛好修了半個月的假,來學校後,兩人就成了“陌生人”。所有的關懷都在手機裡。
棠甯遠遠地看過幾次檀九良,他的注意力果然從她的身上轉移到商商身上,但忌憚着商正興,不敢有什麼小動作。棠甯有次故意從檀九良身邊走過,高傲地冷漠地麻木地荒唐地一眼未看。
在三月末時,連續下了幾場雨,導緻氣溫驟降。棠甯将毛絨夾克翻出來穿上,期間偶然看見被她收好的毛巾與手套。
葉琳阿姨和檀西織的小雛菊栩栩如生。
手機裡一天到晚發着降溫通知,幾場大風将烏桕的葉子吹落一地,更吹得槐樹葉絮漫天飛,棠甯最近出門都戴上口罩。
就在當夜,棠甯與檀西約好學校天台相見,準備把家裡多餘的口罩勻給他,沒想到接到文青阿姨的電話。
原來從前檀禾的過敏是遺傳媽媽的病。葉琳在春季也容易飛絮過敏呼吸困難,電話裡說這次葉琳犯了病想讓檀西上島帶些藥去,還有降溫時她的厚衣外套。
“我洗了放在房間的櫃子裡。”文青提醒。
檀西久久沒有說話,文青還不知道檀九良已經出來,而檀西千萬不能上島。
文青阿姨還在說話:“這天眼看着要升溫,沒想到連下三四天的雨,風将熱氣卷跑了,這島上每天海風吹,沒件厚衣服還真受不住!”
檀西再沒理由拒絕,略一沉吟,答道:“好。”
他挂完電話,棠甯就這麼擡着眼睛瞧着他,他解釋:“我會小心的。”
邊說邊将口罩塞回棠甯手裡,“你自己用,飛絮吸進肺裡會咳嗽,到時候……”
“我去吧。”
檀西的話一頓。
“到時候不僅呼吸困難……”
“讓我去吧。”
檀西終于将目光落到棠甯的臉上,她秀氣的鼻子還有簡單的眼睛。
“不行。”想也沒想拒絕。
棠甯急了,“我敢保證你找不到比我更合适的人。我知道從哪裡上船,也知道在哪裡下船,我能聯系上文青阿姨,也能解釋這一個月你的情況。”
檀西沒有作聲,表情依舊固執。
“最重要的是,檀九良現在根本不關注我了。”
事實上檀九良現在每天守着商商,幸好商商拜把子兄弟多,他也隻能暗戳戳遠遠看着。
棠甯:“我給文青阿姨打電話,我甚至不用上島,在渡口就把東西給她。”
檀西的表情終于松動。
棠甯繼續勸:“我發誓像你一樣,發第一班船的時候我就出發,甚至不會耽誤回來上課。”
如此,才真正勸動檀西。
“海上沒有信号,我會一直和文青阿姨發消息,直到她接到你為止。”
棠甯一笑,如今苦中作樂已是常事,“好。”
兩人轉身,各自明白又要有很長一段時間做“普通同學”。但是兩人都明白:
重要的人在任何地方都能重聚,隻要心還在,他們就從未走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