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忍不住罵道:“你既然熱開什麼地暖?!我就半天沒回家,你把家裡折騰成什麼樣了。”
身後的門闆稀開一條縫,被棠甯按回去,她提高了嗓音:“我……這就收拾!”
棠甯三兩下将客廳收拾幹淨,散亂的衣服疊好放進櫃子,地毯換進衛生間準備重新清洗。舅媽這才緩了臉色,将包丢在沙發上,走近廚房:“今晚上吃什麼?”
棠甯在沙發上收着吹風機的線,眼神在自己那扇門上留戀,沒注意舅媽說的話。直到舅媽又重複一遍,她才磕絆着回答:“舅、舅舅在冰箱留了餃子。”
方萍走出廚房,吩咐:“晚餐餃子我隻吃五個,冰箱裡的酸奶燕麥幫我拌一碗。”
棠甯聽話地點頭。方萍說完後,就躺進沙發裡滑動手機,不小心點進一條語音。
【我說你!說說你!是不是輸不起?赢了錢就走,還要我男人開車送你回家,不是說今天晚上通宵嗎?】
聲音是舅媽的牌友,棠甯見過幾次,一個圓臉女人,長的沒有舅媽精緻,但是比舅媽高,好像姓趙。
趙阿姨一連發來好幾條語音,都是控訴舅媽說話不算話,牌沒打盡心的女人脾氣火爆。舅媽看起來快要睡着了,困的打了個哈欠,又被她吵醒:“這麼大的雨,誰讓你又沒駕照,可不得讓你男人送送我。走都走了,下次再陪你打不就好了。”
【你說話算話?】
【說話不算話以後我吃不到好牌!】
舅媽說完,丢了手機,蜷在沙發靠枕上。棠甯打理着沙發墊,忍不住将探究的眼神落在她身上。明明一個小時前還說自己不回家,怎麼突然改變注意了呢?
但是顧念着還在她房間裡的人,她沒時間思考這個。棠甯跑進衛生間,沒過一會她在裡面大喊:“舅媽,舅媽。”
快要進入夢想的方萍被她吵醒,悶着一肚子火,她聲音一大,就有些尖銳:“幹什麼!”
棠甯可憐兮兮從衛生間冒出個腦袋:“我想洗洗地毯,可是花灑不出水了。”
“真是麻煩!”方萍低罵了一句,還是起身,朝衛生間走去。
方萍在衛生間弄着花灑,其實她也不太會,平時家裡的電器出了問題,都是傅若勳搞定,此刻她也一頭霧水。
棠甯提醒:“應該是要拿工具箱的吧?”
方萍表情有點不自在,不想讓小輩看輕,順着棠甯話說:“你去給我把工具箱提來。”
正如棠甯所想。
棠甯點點頭,離開衛生間。
她貓着身體,來到自己的房間,把門打開。
檀西就像在自己家,坐在窗外前的書桌上,拿着她的一本書在看。
窗外雨聲稀疏,烏桕葉的葉子所剩無幾。台燈泛着柔和溫暖的暖光,将他的臉上打出深邃的陰影,流暢線條優美的下巴,花瓣似的嘴唇,挺直的鼻梁和自帶高光的鼻尖。一切的一切都是那麼美好。
棠甯不忍打破這幅畫,但她必須在舅媽察覺到家裡多出一個人來之前,提前讓檀西出去。
她朝檀西招招手,默契十足地,檀西也放下手裡的書。
她拉着他的手,腳步輕巧。
舅媽突然在衛生間叫了一聲,“你找到沒有?”
吓得棠甯一個激靈,下意識将檀西的手掌握緊,做壞事讓人膽顫心驚。
“在、在找呢!”
舅媽卻難得沒罵她笨,好言好語地說:“在玄關鞋櫃的最下面那層。”
“好、好的。”
兩人來到玄關,棠甯将門打開。
棠甯墊腳,擡手,去摸摸檀西的頭發,好在幹來差不多了。
她松了口氣。
“不要再淋雨了。”她小聲囑咐完,遞給檀西一把雨傘。
檀西摸着傘的傘骨,輕輕笑了一下,轉瞬即使,卻燦爛非常。
他突然想到,雨傘,自古到今都是定情之物。
檀西握住傘,棠甯還在擔心她的舅媽,突然聽見檀西一句沒來由的話。
“你的傘我不還了。”
他說的理直氣壯,紅潤的嘴唇微張,眼神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明媚。這樣的表情才符合他十六七歲的年紀,“除非……”
他壓低聲音,緩緩伸出手指,點上棠甯唇峰中央圓潤的唇珠,“你親我一下。”
親我一下,我就還你。
得來的,是棠甯羞紅着臉将他推出家門。
……
檀西走後,棠甯将工具箱拿給舅媽,可惜兩人研究半天,仍是大眼瞪小眼,完全不會,最後舅媽放棄:“等你舅舅明天回來弄吧。”
兩人累了一天,吃過晚飯後回房間睡覺。棠甯走到書桌旁收拾桌子,偶然看見檀西剛才拿過的書。
那是一本童話書,是舅舅為她買的睡前讀物。
此刻上面被檀西寫下了一行隽秀深刻的字迹:棠甯,你是我的一場恍若绮麗的童話夢境。
棠甯懷抱着美夢入睡,雨聲也似一曲輕柔的催眠。她想,明天一定是個好天氣。
方萍按熄床頭燈,卻發現自己怎麼也睡不着覺,手背撐着額頭發着神。
這是近幾年幾乎不會有的動作。
她在想,她今天為什麼要回來呢?
她其實也不清楚,大概是在搓牌時聽見新聞裡正在播放可怕的入室搶劫的案件,她一下就想到她這個外甥女。
實話實說,她一點不喜歡她,更加不明白傅若勳為什麼對這個沒有血緣關系的人那麼好。
又笨又不會說話。
方萍在心裡不得不承認,她隻是有一點不甘心罷了。
不甘心她的孩子沒有降世,更不甘心老天爺在今後的十年裡,沒在讓它回來過一次。
她每天看見棠甯的臉,如果自己有女兒,該是什麼樣呢。
一定是一個又乖又聽話的小朋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