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少女眉眼聚籠的擔憂,檀西上前,替她将散開的一縷發絲挽到耳側,露出薄薄的耳朵。
“棠甯。”檀西的聲音很緩,“我可能要剪頭發了。”
其實秦老師和他提過很多次,雖然她從文青阿姨那裡了解過他的一些情況,但是高中不比初中,秦老師隐晦提起過檀西如今有點太矚目了,她不止一次看見有女生對着檀西那張漫畫美少年的臉冒粉紅泡泡。
秦老師覺得,他剪掉及肩長發,應該會好很多。
“文青阿姨前些天告訴我,媽媽的病情穩定很多,我想我也應該把頭發剪掉了。”
檀西媽媽的應激反應隻有在看着長頭發的檀西時才會止住,因為檀西長頭發的樣子,太像檀禾了。
檀西頓住,又說:“其實這樣也好。”
檀西用手摩挲過他的發尾,與剛才撫摸棠甯的頭發是兩種感覺。他的頭發帶着點自然卷,發尾淩亂有些冷漠随性的意味,而棠甯的是柔順的長直發,配合她濕漉漉的眼睫毛,帶着陽光燦爛的少女氣息。
“隻是,我突然剪短頭發,你會不會認不出我?”
隻有私下裡,檀西才會收起平時的正經,尾音從唇邊溢出,逗的棠甯不好意思低下頭,在心裡咕哝一句:才不會呢,不過要是你把頭發剪掉,不知道多少女孩子要傷心了,如漫畫般美麗的少年。
……
檀西的想法一定,計劃就提上日程。
恰好下周是國慶小長假,在檀西剪頭發的前一天,棠甯将他約到從前趕海的沙灘上。
棠甯光腳踩在沙灘上,擺弄相機支架。
這個相機還是棠甯找室友鐘雯借的,她将支架調整到合适高度,拉着檀西的手将他帶到支架後。
此刻兩人身後是蔚藍海水,無人的沙灘,棠甯往檀西靠近。
檀西:“做什麼?”
棠甯:“拍照呀。”
棠甯說:“和小禾一起拍照。”
海風吹過,輕柔地撫摸臉頰,檀西抿着唇許久才說:“你知道了?”
檀禾墜樓後,七歲的檀西一邊要照顧精神不穩定的媽媽,一邊要跟進檀九良案件的判定,檀禾火化後,檀西建議将檀禾撒進海裡。
“檀禾是早産兒,除了生病住進醫院,從來沒看過外面的世界,媽媽整日被鎖在窗台邊,她就在客廳裡自己玩。”
“後來檀九良愛上酗酒,喝醉了就打人,清醒了就道歉,我無法忘記我一回家看見他抱着口鼻流血的媽媽道歉的畫面,小禾都被吓傻了,所以我想他們離婚。”
之後的事棠甯都清楚。
“但是我沒想到我的自大會害了她們,明明那天檀九良要去外省出差的,他居然回來了。”
他看見了那份檀西打印的離婚協議,在沒喝酒的狀态下也對媽媽出了手。
檀禾被他的動靜吵醒,摔下了樓。
那天,檀西坐着船出海,在一片廣袤的海域,順着海流,将檀禾送到世間任何地方。
可是愧疚永遠留在他心裡。
他不止一次去設想,如果自己不那麼輕舉妄動,結局會不會不一樣。
但是世間沒有一個子女,能眼見着媽媽受屈辱,還無動于衷。
棠甯試問,如果是自己,隻怕是會與對方同歸于盡。
“阿檀,在命運面前沒有重來一次的機會。”
棠甯伸出手,去攀住少年的手,她感受少年回握的力道,堅定地說,“但是從此以後有什麼苦難我們一起背,苦難八分,我背四分,苦難十分,我背五分!”
“阿檀,你要做一棵樹!”
一棵有生命力,肆意生長的樹。
……
國慶長假結束,兩人回了學校,當檀西頂着短發回到教室。
高一(2)班鴉雀無聲。
冷清的男孩站在教室門口,漂亮的瞳孔像一汪甯靜清泉,皮膚是帶着清冷調的白,從前垂至肩膀的頭發被修短,泛着絲綢般光澤。挺直的鼻梁,流利收窄的下颌角,白衣配校褲被他穿的無比矜貴。
秦老師好像猜錯了,剪去頭發的檀西美的更加輕盈。
走廊上響起腳步,棠甯冒冒失失地闖進來,大家看見少年扭頭那刻眼底劃過的柔軟。
高一(2)班的同學們聽見自開學起就不怎麼搭理人的檀西,将手中牛奶遞給少女,打趣着說:
“你差點又遲到了,棠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