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甯今日一上午都沒精神。
昨夜下了一晚的雨，她每到雨夜膝蓋會痛，從前媽媽騙她，膝蓋痛就是要長高。
她想念媽媽了，好想好想。
中午放學鈴聲一響，棠甯蔫巴的模樣就被檀西瞧了個清楚。
他走過來摸了摸棠甯額頭，有點低燒，旋即就幫棠甯向秦老師請了下午的假，将她送回宿舍休息。
在回宿舍的路上，檀西詢問原因。
“華川下大雨的時候好冷，老家秋林縣靠山，一降溫就更冷了。”棠甯憂心忡忡，說出原因，“外婆的腿不好，她痛起來肯定比我還難受。”
檀西垂着睫毛不知在想什麼，許久後擡頭：“笨蛋棠甯，身體可是革命的本錢，你不照顧好自己，外婆會生氣的。”
棠甯聽了他的話，撇撇嘴。
棠甯在宿舍裡睡了一下午，晚飯還是下鋪鐘雯替她偷偷帶進來的，宿管張阿姨鼻子特靈，棠甯這頓飯吃的提心掉膽。
可惜棠甯倒黴，晚上又發了低燒，小臉燒的通紅，宿舍裡幾個女孩拿不定主意，準備告訴阿姨，被棠甯制止。
告訴宿管阿姨，秦老師就知道了，秦老師知道，那舅舅也就知道了。
棠甯不想讓舅舅擔心，從行李箱翻出備好的感冒藥吃下，又翻回自己床上睡覺。
棠甯蜷在床上，迷迷糊糊盯着手機屏幕，這手機是初三畢業，舅舅送她的禮物，裡面沒幾個聯系人，除了檀西舅舅，也就宿舍裡幾個比較熟悉的朋友。
現實着檀西的聊天框，最近一條消息還停留在檀西将她送回宿舍後發來的一句：
好好休息，行李箱裡有我提前備下的感冒藥。
而過了這麼久，再沒消息發送來。
将被子蓋過下巴，【我好難受】這四個字拼寫出卻怎麼也發不過去。
已經十點了，檀西估計已經睡了，棠甯的臉潮紅一片，呼吸裡都是熱氣，盡管難受，還是伸出手指點删除鍵。
就這樣吧，别讓檀西擔心了。
可棠甯才删除兩字，對面就彈來消息。
檀西：【怎麼了？】
棠甯瞄了一眼，原來是上方的對方正在輸入暴露了。
棠甯小聲咳嗽一聲，回：【……沒什麼。】
檀西：【那為什麼這麼久不發過來？】
棠甯心虛地翻了個身。
棠甯：【我明天想再休息一天，你幫我做好課堂筆記。】
檀西立刻猜出，嗖嗖嗖三條消息發來：
【你又嚴重了？】
【吃藥沒有？】
【告訴老師沒有？】
嗖——又是一條長語音。
棠甯将臉縮進被子裡，手機有點燙手，她用手去枕頭邊摸耳機。
将耳機戴上後，首先點開音樂軟件确保不會漏音後才點進檀西的語音。
“棠甯，别讓愛你的人擔心。”
之後是長達十幾秒的沉默。
是卡了嗎？六十秒的語音，就隻有一句話？
棠甯還來不及探究，又有兩條語音發來，這次的時長正常。
【棠甯，吃過藥後好好休息。】
【棠甯，晚安。】
快十一點了，檀西的嗓音疲倦，棠甯不想再吵他，回了一句。
手指按上鍵盤，回了一句【晚安。】
而那條長達六十秒的語音，在很久很久的以後，棠甯無意中點出，才聽清隐藏在最後一句至輕至柔的歎息。
棠甯，别讓我擔心。
感冒藥的勁上來，棠甯迷迷糊糊睡去，一夜無夢。
與此同時，吵鬧嘈雜的火車上，泡面味與速食火鍋的味在車廂内彌漫。檀西靜坐在靠窗位置，身旁的阿姨遞了把瓜子過來。
“這麼俊的娃兒？剛才去哪了？”
檀西握着手機，婉拒了她的零食。阿姨沒在意，嗑着瓜子操着一口熟悉的家鄉話，說：“前方就是秋林山站，最近降溫，娃兒下車記到多穿點。”
檀西覺得這口音很親切，阿姨又說：“那是，我們那兒都這樣子說話，說不來普通話。”
阿姨嗑着瓜子，又說了很久的話：
“對了，娃兒你坐好久的火車過來的，都怪我們這太窮了，我看其它地方都是坐飛機，我們這啥子時候能有飛機……”
……
棠甯是第二天下午見到風塵仆仆的檀西，他的臉色難掩疲憊，但精氣神十足。
他走過來，遞給棠甯一樣東西。
一隻狗尾巴草編的手環。
棠甯記得，從前嬸子家的小孩最喜歡編手環，可是他總學不會收尾，每次都弄的醜醜的，這隻手環也很醜。
棠甯呼吸一窒，檀西說：“你别誤會别人，自從你離開，人家編草環的技術練得可厲害了。”
檀西說：“這隻是我編的。”他承認，“确實不太好看。”
棠甯終于确定他去了哪裡，可是華川離秋林縣那麼遠，火車來回要十六個小時。
他花了一天一夜往返。
喉嚨貌似被什麼東西堵住，鼻子和眼眶酸酸的，棠甯說不出話。
檀西在此時将她的手機拿出來，棠甯見手指在手機屏幕上劃弄幾下，接着，一個熟悉的聲音傳來。
“甯甯。”
棠甯的眼淚留下來了，外婆隔着手機屏幕在叫她的名字，“甯甯，我的甯甯最近過的好嗎？”
“外…外婆。”
棠甯恍惚着，着急去看檀西的眼睛，檀西沖她肯定點頭，她才慌張地将臉上的淚水擦幹，去看外婆的臉。
外婆是一個瘦弱的小老太，背不是很直，臉上的溝壑像寬厚的大地，性格卻截然相反。
棠甯兩年前回過一次秋林縣，匆匆見了她一面就被趕走。
外婆的膝蓋年輕時受過傷，老了之後隻能靠輪椅生活，這個驕傲的小阿婆，才不願意被棠甯看到這麼倒黴的自己，沒說上兩句話就讓棠甯離開了。
棠甯想給她隻手機，她一直不同意。
“我不會用那東西，别給我買啊。”外婆有着自己的驕傲，不願意承認自己是被曆史抛棄的人。
隻是從前嘀咕手機不好，不會使用的外婆，怎麼學會給自己打視頻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