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旭王十一年,年初,楚國長平之戰大捷,連奪燕國四座城池。邊關的消息傳來,正在美人帳中飲酒作樂的燕王怛然失色,決定進獻珠寶以及美人無數,加送承樂公主充入楚王後宮,以平楚王怒火。
就這樣,白绯寒便被自己的王兄,從千裡迢迢的燕國王宮送到了楚國國君的後宮之中。
楚國與燕國自上一輩時就已經結下了血海深仇,如此,一個仇國而來的公主,到了這楚國之中,是定然不會過上什麼好日子的,楚旭王便精心挑選了一處位置極其偏僻的冷宮,賞賜給白绯寒住下,這一住便就是一個月。
開春之後又下了一場雪,一簇臘梅自破敗不堪的牆角外生出,似乎也是因着冷宮寒酸的環境,隻有兩三花朵盛放于枝頭,氣味恬淡,混雜着雪的冷冽。
白绯寒貓着腰仔細端賞着這淩寒傲骨的梅花,似是覺得它有些冷,便輕擡素手為它彈去盛在花朵之中的一點細小的雪。
“殿下,你都不顧自己的冷暖,卻還幫這臘梅驅寒。”雲留手中拿着一件粉白狐裘,走出屋來。
聞聲,白绯寒略挺直了腰回頭,一副美極近妖的面容便又一次地映入雲留的眼簾,在這種對比之下,白绯寒身側盛雪怒放的紅梅頓時便失了顔色。
在心底将自家殿下猶如天賜一般的容貌再次感歎一遍之後,雲留加快步伐,将手中的粉白狐裘披到了白绯寒的身上,在她的玉白的頸前将繩帶打了個結。
“我們在燕國好歹能吃飽穿暖,可在這楚國的浮華殿……”雲留說着,瞥一眼這破破爛爛的宮殿,忍不住歎了一口氣。想這楚國國力之盛,境内無處不繁華,挑一處這樣破敗不堪的宮殿,也真是有勞楚旭王費心了。
“是嗎?可是我覺得很自由啊。”
她的聲音又嬌又媚,尾音餘韻之中的笑意勾人,熱情又懷揣着對于一切事物的新奇,像是修煉成人形的狐狸,又像是不谙世事的孩童。
可雲留聽了鼻尖卻是一酸。她自小便跟着承樂殿下,親眼見證着她從小被關在暗閣,被一步步訓練成為一個刺客,直到最後被送到楚國,才是她第一次離開暗閣,見到外面的世界。
“今日又是一個月圓之夜吧?”白绯寒垂着眸子攏了攏身上的狐裘,看不清眼中的神色,聽到雲留“嗯”了一聲之後,她才擡起頭來,看着一望無際的長空,淡淡道:“我身上沒有解藥了。”
雲留聽了這話後立刻便急了,她與她主仆多年,自然知道她口中的解藥是什麼。暗閣為了控制培養出來的刺客,會在其幼時便種下噬心蠱,每月月圓之夜發放解藥,若此夜得不到解藥,則會因心痛而牽起蠱發,最後暴斃而亡。
“那怎麼辦?”雲留眉頭蹙起,眼眸中的焦灼之色一覽無遺。
“你放心吧,”白绯寒的狐狸眼微微眯起,笑道:“王兄可不會就這麼輕易地讓我去死。”
在事情辦成之前,最多就是讓她吃些苦頭罷了。
——
繁星細碎,一輪圓月懸于蕭瑟的長空之上,金黃色的月輪裡,樹影斑駁。
雲留聽命候在浮華殿之外,雙手緊握着,豎耳聽着屋内物件摔落于地面的聲音。
屋内,白绯寒匍匐在地上,單手撐起半個身子,攥着領口的手止不住地顫抖着,順滑如瀑一般的發絲盡垂于身側,眼角下的那顆紅色的淚痣此刻如浸了血一般,格外的紅。
那顆仍在跳動着的心像是被無數根針紮穿一般,密密麻麻地疼着。白绯寒将唇咬着,不讓自己因疼痛而發出半聲嗚咽。
此刻已是亥時,噬心蠱發作,解藥卻仍沒有被送來,白绯寒在煎熬之中耐心地等着,心裡默默地将那個豬頭一樣的燕王罵了一百遍。
忽而,似是一陣風吹過,正殿的門被吹開,重重地拍在了牆壁上,緊接着,便是一串銀鈴作響的聲音。白绯寒坐在地上,将背靠在床榻邊,循着那叮當的聲音望去,見到了一抹綠色的身影。
“姐姐,我來晚了。”容若珩笑得露出兩顆虎牙,發帶末尾綴着的銀鈴一步一響,他邁着輕快的步子向白绯寒走過去,卻被白绯寒一個冷冽的眼神制止在了原地。
大袖翩翩的綠色衫子被他松松垮垮地套在身上,風吹而動,大早春的,像是不怕冷一般,就連領口都是随随便便地敞着,露出一大截精緻的鎖骨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