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如何,也想不起來天素的樣子,就連當初那幅畫,他也忘得一幹二淨。
李珺珵時而蹙眉,手中的劍卻并未停過。松本也根本顧不得招式,隻能飛快抵擋,那些圍上來的殺手倒被松本殺了不少。
天朗護住李珺珵的後背,抵擋周遭殺手,他轉頭笑道:“松本,你是不是快瘋掉了。你那麼高傲的人,當初隻輸給了琴門,這一年來,似乎輸得有點多呀。如果我沒記錯,你至今還未赢過琴門吧。”
“老子确實氣瘋了,所以你們今天,誰也别想走。”松本狂笑道,“就算打不過,今天耗也能耗死你們。”
外頭還有許多殺手,且天機閣内機關重重,山體中央裡頭是岩漿,這是一座活火山,一旦松本想同歸于盡,甚至可能啟動機關。這裡頭的機關,足以移平這不死之山。
為了殺一個松本,搭上兩個人的性命,其實并不劃算。但是此處偏又适合李珺珵養傷。
李珺珵自然也想到了這一層,于是,他手中的動作更加快,希望能及時殺掉松本,好去接應天素。
刀光劍影激烈碰撞着,周圍的殺手幾乎無法靠近他們,一個個人似乎在虛影之中幻化出三頭六臂,變得無堅不摧,誰也不能耐他們何。
松本身上并無金絲甲,大夏天,一向驕傲自滿的他,這陣子一直沒把東躲西藏的兩人放在眼裡。
而是一心在這天機閣之中布局,如何讓李珺珵死得慘。
于是這刀山火海,以及他精心設計的機關暗器,就等着李珺珵踏入此地,他可以看李珺珵變成齑粉,或者變成肉餅,或者變成焦屍。反正,他為李珺珵準備了一萬種死法。
此時的李珺珵,不是吃素的,盡管他全然忘記自己是如何惹上這個大魔頭的,但他自大有意識,便是被他關在山洞之中喂藥。在他為數不多的記憶裡,松本就是最大的仇人,是以,也沒有什麼好心軟的。
對于别的敵人,他或許還有一絲猶豫和遲疑,但是對于松本,必須得殺。
李珺珵手中的速度一快,松本便落了下風,他原想耗死李珺珵,眼下怕是自己都撐不住。
松本悄悄擦去嘴角的血迹,故作平靜。他強撐禦敵,又譏笑道:“李珺珵,你再不去京都城,文天素怕是又隻剩下一具屍體了。她曾經為你死在京都城樓之下,萬箭穿心,你難道忘了嗎?她躺在雪地裡,身上的血都流幹了,都沒能等到你救她,此時的她,一定是在等着你的,你若是不去,她會恨你一輩子。而你,萬一某一天恢複記憶,你也會自責到發瘋。李珺珵,你知道你自己之前是為什麼瘋的嗎?就是因為自責,因為悔恨,因為無能為力。如果不是文天素,而今成為活死人的人就是你,以文天素的醫術,她足以自救,可是她把生命讓渡給你,可你倒好,竟然一味退縮躲避,美其名曰是怕給大家添麻煩,可是你忘了,如今這麼多人到東瀛來救人,都是因為你啊。如果文天素不為了救你,她就不會死,也不會成為活死人,更不會到東瀛來,你看看,你這個人多自私自利,虧你還是中原人人敬重的太子,我算是想明白了,怪不得中原那麼多人不服你,那麼多人想要殺你,我看你活着,就是個災星,隻能給人帶去厄運的災星。”
“狗東西閉上你的臭嘴巴。”天朗大怒。
“難道我說得有假麼?其實中原那些事,我可是一個熱鬧都沒錯過。”松本得意極了。
李珺珵極力忍受着心中怒火,奈何,身體似被什麼東西刺激了一般,兀地吐出一口鮮血來。
“哥……”天朗驚慌。
其實李珺珵什麼也沒想起來,隻天朗如此憤怒,可見那些事,都是真的。
她為他成了活死人,而他……
李珺珵眸子裡聚着一團火,他的劍比方才還快,周圍的殺手幾乎被殺光。
松本節節敗退,身上的傷口也越來越多。
李珺珵像是失去理智,像是當初親眼目睹天素死後發狂的情形。
天朗見到這樣的李珺珵,心中頓生出幾絲害怕。速戰速決去救姐姐固然好,隻李珺珵的身體再經不得折騰,他勸解道:“哥,你和我姐是兩情相悅,你曾經也為我姐舍去性命,你二人之間,不存在誰虧欠誰。你們的心,從來都是向着彼此的。”
李珺珵并不回答,這是他一貫的作風。手中的招式一招快一招狠,松本的衣衫被刺破無數個洞,身上鮮血不止。
幽暗的光落在李珺珵臉上,他嘴角也沁出黑色的血。體内的毒在爆發,眼前的光更為模糊。
腦海裡卻在某些時刻,浮現出破碎的影子。
一場離别,耗盡他生命中所有喜樂。
從六歲開始,他坐在那棵海棠樹下等着母親開始,他就不怎麼說話了。隻是,他什麼都忘了,那棵千年海棠的花香,終究吹不到他的夢裡。
文暄告訴他,想起舊事,需要到熟悉的地方去找一些舊事的印記。奈何,那些印記被風吹得幹幹淨淨,連塵埃都不曾留下。
心在痛 ,是無奈,還是悔恨?
手在顫抖,是恐懼,還是悲傷?
他不清楚,他隻記得最後她與他在山洞之中分别時,她告訴他,他們要想辦法找到最好能認識他們倆的人,這樣就能解開謎團,可惜,他後來高興遇到舊人時,他們又是這般生離死别。
李珺珵并無心思去想了,想也想不起什麼。
見李珺珵不搭理,松本還想說什麼,忽聽得極遠之處,傳來一陣爆破之聲。聲音似乎從天上打下來的悶雷,将大地打得顫抖。
山體确實在晃動。
緊接着,一陣悶熱的氣息從山體之中湧起來。
天朗道:“不好,似乎地動了。”
松本心道不妙,藤原在京都城下埋了上萬斤火藥,那火藥一炸,方圓百十裡都将成為廢墟。
松本呵斥道:“李珺珵,今日算我認輸,京都城樓下埋了上萬斤火藥,再不去,你此生再也看不到文天素了。”
天朗一時心驚。
但他們不知,柳文暄和天素已經趕往不死山,此時的天素和柳文暄正在山外厮殺那些殺手。
這時,有人過來通傳道:“大人,有兩個紫衣玉面具的人在外快殺進來了,其中一個時國朝第一人柳文暄,另外一個,似乎是個老妪。”
李珺珵和天朗聽了,心頭皆是一喜。
松本心頭越發恐懼,這下,可能真的逃不了了。他一不做二不休,啟動機關,一道道石門落下,一處處火藥爆炸,逼着李珺珵往熔岩那邊走去。
“松本,你真的瘋了。”天朗被石頭砸得渾身是包,狹窄的空間根本沒處可躲。
松本身上傷痕累累,臉上到處是血,他笑嘻嘻道:“你們不是要殺我麼,來吧,看誰能活着出去。”
松本竄出一個石門,石門便落下。機關被他改動,李珺珵每解開一個機關,機關門便會帶動火藥引線,發生爆炸。
李珺珵和天朗并不知松本到底改了哪裡的機關,準備退離。
松本隔着石門狂笑道:“現在想走,晚了。既然都來了,我就送你們上西天。”
松本其實想親眼看到李珺珵的死,奈何眼下打不過。
裡頭還有松本帶來的死士,刀光劍影,流露的是無盡的殺戮。
一道道石門落下,聲音沉沉,松本這陣勢,必然是打算同歸于盡的,無論如何,他要先見到天素和文暄。
重傷的松本其實也不想死,聽到李珺珵啟動石門的動靜,連忙拖着重傷之軀竄入另外一個密道。
李珺珵被困在重重機關裡頭,被松本改過的機關一時難以解開。而松本,已經到了山體的最中央,他看着那深不可測的岩漿,熱氣散發出來,逼着人難受。
松本臉上露出一個邪惡的笑,忽而大吼道:“我從來沒赢過琴門,那又怎樣,今天,你們都将死在我手裡,天地都要在我手中毀滅。”
他挪動牆上的石塊,一顆風火雷滾入岩漿之中。他邊笑邊往外跑去,忽而又大哭起來,在哭和笑之間,他大喊着,毀滅吧,一切都毀滅吧。
山體開始抖動,暗道中的夜明珠一顆顆散落,碎裂。
石門開啟之時便是爆炸的火藥和激起的碎石。
似曾相識的場景割裂着現實和夢境。無數慘淡的影子在李珺珵腦海中掠過,卻是浮光掠影,一切都那樣淡薄。如驚鴻照影一般,當它飛過湖面,留不下任何印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