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回想起最初踏入武士道,便是為了追求武道的公平公正。
而今,他似乎什麼也沒得到。但,又似乎什麼也沒失去。
隻不過見多了無數人因為争執而生,也為争執而死……
在皇宮盤踞數月,很多事他再怎麼不聞不問,也還是知道,此局是東瀛不守道義在先,也是藤原水田幾人欲圖霸業算盡天下在先,說到底,文天素隻是一顆棋子,李珺珵和柳文暄和無數的百姓,都是被卷進來的無辜者。
沒想到這麼多紛争,竟也因他而起。
鑼鼓聲厮殺聲爆破聲,如地獄之中閻羅的嘶吼,空氣和海水也跟着一起震動。
蕭風夜半便到達海上一處孤島,将濟州島的戰事盡收眼底。
一紅衣女子站在碼頭,她臉上裹着紗。左右人舉着火把,等着主人歸來。
此是李承琪的駐兵點,是他的親兵,此時給蕭風分管。
等着蕭風的女子便是他的貼身随侍小紅。
蕭風沒看她,直從她身邊走過。
一直到一處宅院,蕭風徑直入内繞過照壁,過了拱橋入了正廳坐上主位,随時們立即歸攏來聽命。
蕭風揮手:“這裡沒你們什麼事了,退下吧。”
衆人面面相觑,他們懸着的心半夜不曾安穩,畢竟李珺珵這麼重要的人質,抓在手裡至少還能和李承琪談條件,就這麼被劫了,主人竟然沒打算再出手?
蕭風眼神一冷,疑惑的随侍們立即退下。
小紅上了茶,又歸位遠遠站立。
蕭風盯着小紅的眼睛,細細打量面紗下的人,整張臉都變了。他哼笑一聲,冷聲道:“你好好的,為何要改變容貌。”
“因為主人喜歡。”小紅将面紗揭開,蕭風不由得從凳子上直起身子,眼前之人,頂着一張與文天素八九分相似的臉……
他五内沸騰,忽而起身伸手一扇,将小紅打得身子一扭,撲在一旁的茶幾上。茶幾上的瓷杯茶盞水壺都落了一地,瞬間碎裂。
小紅捂着臉,神情卻十分淡然。
蕭風斂了怒意,譏諷道:“你這張人工臉,到底是整的,頂着别人的臉,你心頭是不是有病?”
小紅抿唇不語。
蕭風冷笑道:“千秀對藤原再怎麼瘋狂,也不從用這一招。你難道不覺得下作麼?”
片時,他已然消了氣,忽而道:“也好,我要你用這張臉去誘惑李珺珵,從現在開始,你一舉一動都要學文天素,可知道嗎?”
小紅垂頭,咬了咬唇。其實自打看到文天素的第一眼開始,她就知道主人的心思,主人将她留在身邊,也是因為她有三分像她。
可是主人對文天素,卻又是殺伐果決,她有時候不懂,主人當真是一點沒有情麼?如果如此無情,為何不直接殺了文天素?文天素這幾個月養傷,主人其實早就知道她的下落,卻任由她養傷,幾方勢力如此默契,都不動手。
而今文天素已經度過最危險的時候,他們才開始。這又算什麼?
小紅被蕭風扇的臉和耳朵已經通紅,手印深處已然出了血絲。她心頭有幾分無奈,哪怕她用幾個月時間換了一張跟文天素八九分相似的臉,又如何呢?主人不是憐香惜玉的人,更不會多看她一眼。
蕭風确實沒心思看她。他繼續道:“你不是千秀,我更不是藤原,你就以為,我對文天素動了心?”
“屬下不敢。”小紅的聲音夾雜一絲顫抖。
蕭風起身,湊過來細細打量着她。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她的臉,又無奈搖頭一歎:“你這手法,終究不及文天素。我這張臉便是她修複的,恢複如初。你的臉照着她樣子做,卻十分僵硬,還是再好好改改吧,在李珺珵出現之前,不要再露面了。”
松本好南風,就李珺珵那張臉,他相信松本有比死讓李珺珵更難受的法子。
戰火連天,東瀛水師此番是破釜沉舟。這般滔天的戰火卻不曾影響不死山腳下的這場武林大會。
昨夜鏡宗澤野那般挑釁,也未能打起來,這一日,鴻賓雁一竟親自宴請了柳文暄,并提出結親之意。被柳文暄拒絕了。
鴻賓雁一倒也未生氣。
鴻賓涼子反而道:“聞說藤原光之前劫走的那位文天素是你的妹妹,那是一位了不起的女子,我倒是很想與之一較高下。”
柳文暄隻道:“若是閣下見了她,怕是也隻會打消交手的念頭。”
未找到李珺珵和天素的天朗已拖着重傷之軀來找柳文暄,水田并未阻攔。水田其實并不清楚天朗和文天素到底是什麼關系,藤原并不是所有事都告訴他,他也不是很好奇。
而今見柳文暄如此關心貪狼,他多少有些意外。
柳文暄為天朗治療完畢,天光已然熹微。
水田過來見柳文暄眼底的烏青,淡淡道:“閣下精神不濟,看來今日又不适合對決了。”
“是不太适合。”柳文暄不是沒看出水田的用意,而今他被困在這裡,李珺珵和天素下落不明,一旦秦王被俘的消息傳出去,中原水師怕是又生内亂。
柳文暄想了想,隻道:“可若此便是水田君的策略,恐怕要令大人失望了。”
“是,鴻賓雁一想招你為婿,且願意把兩個女兒都許配給你,委實出人意料。眼下,倒不是我故意拘着你,鏡宗禅明和鏡宗澤野二人都不會讓你走。”水田氣定神閑,中原第一人,他們怎肯輕易讓他離開?
正說話間,鴻賓涼子和鴻賓櫻子兩姐妹過來,手裡提着食盒和藥,微微向水田福身,将食盒和藥箱遞給柳文暄,便與水田道:“大人,我父親說午時将在擂台宣布要事,請大人相商。”
原先,鴻賓雙姝是不輕易露面的,這兩日,這二位可是引得所有人垂涎三尺。
水田離去之後,鴻賓涼子向柳文暄道:“大人不必在意父親提親之事,隻因我姊妹二人從未踏足江湖,而今初出茅廬,便要面對淳明這樣的人物,是以借大人之名擋此風雨,還望大人勿怪。”
柳文暄微微颔首,這些都在預料之中,他并不意外。
鴻賓涼子看了幾眼食盒,未多話,便匆匆離去。
營帳四周都是各路耳目,柳文暄提着食盒入内,打開看,便看到裡頭的密信。
他将密信拆開,裡頭寫了數件事:一,九殿下在南境;二,海上烽火蔓延,濟州島失守;三,文天素在藤原手上;四,李珺珵被救,性命垂危;五,此局已破,可速速脫身。
柳文暄盯着密信最後一條看了許久,他知道,此信定然不是鴻賓雁一所寫。鴻賓雁一若要傳遞這些,昨夜便可與他說此事,不必等到今日。
速速脫身,現在麼?
若他一走了之,這寫信之人,怕就沒有活路了。
密信封口的封蠟上有個手印,柳文暄心頭默了默,心頭大緻有猜測。
水田去鴻賓雁一的營帳,左不過聊瑣碎之事,待到了正午,所有人聚集在擂台之下,柳文暄來此地的第三日,也是該開戰了。
号角長鳴,鼓聲雷動。鴻賓雁一走上擂台中央,定了定神,望向四周青翠的群岚,他沉默良久,深濃的眉毛舒展開來。
兩派武士莫不斂氣屏聲,靜等鴻賓雁一發起宣戰的号令。
時值正午,陽光熱烈。不過這早春天氣,這陽光燦爛,委實有幾分春光和煦的味道。
四周鼓聲不停歇,震蕩着周圍的空氣跟着震顫。
暖風熏人,武士們神色卻十分猙獰。
鴻賓雁一到底是東瀛百年刀道的傳人,不管是他,還是鏡宗潭明,抑或琴門十二郎,幾個人随便發話,也能驚動東瀛半個江湖。
此擂台築成,目的是殺柳文暄。
如何殺,關乎他們武士道的精神。
水田并不知道鴻賓雁一要宣布什麼。隻是此一局中最為關鍵的人物鏡宗澤野沒有發話,無論雁一宣布什麼,他都不意外。
鴻賓雁一夜沒管淳明和水田,他沉聲道:“我宣布,明道流主之位,禅讓于鏡宗潭明,以示我派之誠意。”
此言一出,台下嘩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