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雷從九天落下,暴雨從雲外傾瀉。蒼茫的大地被肆虐的雨水沖刷得如鬼魅橫行的地獄。
夜,沉溺于無盡的黑暗。
雨,瘋魔如咆哮的惡魔。
風,癫狂如暴走的閻羅。
茫茫塵寰,狂風嘶吼不止,暴雨橫斜掃蕩。
天地之間,目光所及之處,除了遮住目光的雨水和悶雷,其他一無所有。
風暴襲卷的海洋上,刀劍相撞擊,發出微弱的火光。
遠處海面,有人在激戰。
驚雷激蕩,電光交接,時而可見漂浮的屍身。眨眼間又被從海底竄出的大魚所吞食。
海水裡散發着陣陣腥澀氣息。
東瀛二千水師,無數殺手,此時隻剩遠處幾個跳竄的身影。能在此風暴之中保命,已然不易。誰又是那個幸存者,一切都未可知。
在風雨中飄搖多時的天朗見到人影,飛身竄入濃雲之中,承瑾踏着海浪跟随飛去。
巨浪滔天,暴虐的海水将各處的水軍船艦擊碎。喬卓然程若梅等人,率百餘水手,此時所剩無幾。
跌宕起伏,廣袤無垠的海面似一張湧動的網。一張透着死亡的網,變幻莫測之間,似要将所有生機一網打盡。
大地似乎在這一刻都融化進入海水之中。風雨雷電,以雷霆萬鈞之勢擊打在海面之上,變幻出各種死亡的光影。天與地猛烈地撞擊着,似乎在頃刻之間,海水要淹沒天際,抑或,天穹沉入大海。
雨,是電光撕碎天空的碎片。
海,是起伏不定的大地融化的形。
天圓地方,此時隻有混沌。
天地玄黃,此時隻剩撕裂的電閃雷鳴聲。
寰宇在驚雷之中碎裂,蒼穹在閃電之際颠覆。
浮動的人影,在生與死之間掙紮。
誰是生死循環的劇外之人?誰又是玩弄生命的劊子手?此時,一切都被這狂風暴雨所掌控。
人類渺小得如滄海一粟。
滾滾濃雲逼迫,密密雨水交織。頃刻之間,風化成了殺人的劍,雨變成了奪命的刀,那滾滾濃雲,似陰曹地府飛來的牛鬥馬面,握劍提刀,将所有活物都捉入陰曹去。
它們鐵面無私,它們冷血無情,它們生殺予奪,毫不手軟……
柳文暄站在一塊粗壯的桅杆之上,面容被雨水淋得模糊,眼睛被海水浸得酸澀。而身體,在交戰中,已千瘡百孔。風暴橫掃,他跌跌撞撞,腳無處抓力,隻得任憑風雨打擊。
衣衫破碎不堪,發絲被雨水沖散,貼在額面。素來風度清雅的人物,此時臉上依舊溫和從容。
饒是惡魔環繞,他亦不曾屈服。
饒是鬼怪肆虐,他亦不曾認輸。
天下第一人……
是遊金山時,皇帝親自給他題的字。他的妻子明月,親自将那幅字交給他。
她溫柔,她深情。
她笑着跟他說:"天下第一人,不愧是你。"
柳文暄接過那字,将明月擁入懷中,一向羞澀的明月擡起頭,輕輕吻他的側臉,告訴他:"在我心中,你不僅是天下第一人,也是天下獨一無二的第一人。"
而後,他才告訴明月,他要出海的計劃。
依稀記得,明月送他離開長安時,眼神中的不舍,卻依舊笑着說:"我等你回來。"
柳文暄胸口悶悶的,在海浪翻覆之時,他因用力泅渡,内腔滲血,湧向喉間,而後從嘴角流出來。
他在海水中用力泅遊,往大陸的方向,往明月的方向。
好遠……
也好無力……
三個高手各自踏着殘木随海浪起伏。海浪翻湧,幾人也跟着起起伏伏。
柳文暄抓住一根浮木,稍稍穩住氣息,手中的劍被雨水洗得十分幹淨,一滴血也不沾。饒是身受重傷,他依舊奮力飛奔,踏在木闆之上逐浪疾走,那三人緊緊追擊,想把他困死在這風暴之中。
海浪時而疊湧成山,時而凹陷成谷,将人影吞沒,又将人影從水裡抛向天空。
翻飛的身影竄動,在電光和巨浪之中,越發顯得渺小而脆弱。
無數海魚順着血腥味攢動,張着血盆大口,随時等着掉落的肢體從而飽腹。
柳文暄駕馭着海浪飛奔,欲脫離風暴。然另外三人,絲毫不給他機會。暗器透過水幕,銀絲線左右交織。
無暇想心中的人,無暇回憶當時的溫存。
隻有風割着人面的痛,雨打着身體的冷,占據着所有感官。
數丈長的食人鲨張着血盆大口向柳文暄遊來。柳文暄淩空踏步,踩過那食人鲨的吻,騰身躲過追來人手中的銀絲線。
那銀絲線極其鋒利,左右人聯手拉扯,将那食人鲨的吻劃破,食人鲨似乎被激怒,立即轉頭向左邊的人追去。
柳文暄稍得喘息之機,踏浪飛離風暴。
半夜的激戰,柳文暄對圍殺他的三個人,心頭已有數。
其中一人,是李承琪。
另外一人,如果他沒猜錯,應該是蕭風。
還有一人,又是誰?真正的天機閣閣主?似乎不是。
柳文暄細細想了想,真正的天機閣閣主,大概隻有一個人,淳明。
若是這三人來圍剿他,那麼,真正的天機閣閣主,必然會出手對付李珺珵。
李珺珵身體虛弱,一直未全完恢複,也不知此時是何情形。
從天黑開始被追殺,眼下已近三個時辰。這風暴并無減弱的迹象,在往近岸移動。
忽而,追來的李承琪飛身向他殺來,柳文暄躍身而起,以無名劍格住李承琪的殺招。
李承琪此時亦是東瀛身法,他手中的兵器,和無名劍同樣是一把利器。蕭風所用的劍,是一把通體黑色的劍,和他手中的無名劍有些相似。
這些利器,包括琴門手中的,大概都是出自蕭家之手。
神兵對神兵,并無明顯的優劣之分。高手與高手之間的較量,招式上也分不出明顯的高下。
眼下差别就在,三對一。
風雨如晦,猛浪連天。強敵和飓風猛浪,是威脅生的最大敵人。
柳文暄體力已虛,三個和他身手相當的高手,想脫身并不容易。
蕭風除了手中的劍,還有暗器。
另外一人,不知底細,那人似乎掩藏着身手,并未盡全力與他打鬥。看其招式和身型,似乎出自南境。饒是此人身手略弱,他這裡亦難作為突破口。
攔截他的李承琪和蕭風都不在他之下,若是一直這般耗下去,最終也是拼體力。三對一,他并無赢面。
海濤起起伏伏,狂風席卷,人影晃動之中,李承琪和蕭風身影幻化成虛影,掠過電光之中。
柳文暄左躲右閃,衣衫被血水浸透,又被雨水沖刷。血腥氣被海水吞沒,生與死不由人做主。
閃電的觸須時而落向海面,電光照亮凹凸不平的海面。濃雲在海面上翻滾,海波在天上湧動,晃晃掠動的身影,勢單力薄,無論如何都避不開左右殺招。
三個捕獵者刀起劍落,柳文暄有些力竭,手臂生生挨了一劍,白骨可見,血流不止。他眉頭一皺,快速捂住手臂。鑽心的痛扯動思緒。柳文暄踏浪躍身,欲從缺口處脫身,奈何迎面而來風暴太過強勁,狂風将力弱的他猛烈攪回來。身後兩人暗器緊随,柳文暄無法逃脫,立即竄入海水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