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肆……來人……”柳思穎萬萬沒想到,楚天朗竟敢這麼對她。
四下無人回應。
被撞懵的柳思穎從地上爬起來時,楚天朗早不見了蹤影。
“楚天朗,我一定讓你不得好死。”柳思穎暴跳如雷,跺着腳啞着嗓子嘶喊一聲。
根本沒人搭理她。
燈籠被風吹得搖晃,柳思穎摸摸嘴角,才發覺被摔得吐血。
“楚天朗,我跟你沒完。”柳思穎三步并作兩步回到昭和殿,一腔惱火正要發作,罄芳向她投來一個狠戾的眼神,火冒三丈的柳思穎瞬間就頹了。
昭和殿實在人多,且死氣沉沉,皇帝還沒來,卻聽說皇帝要來。
所有人都小心謹慎,今夜這當口,一個不小心就是身首異處,誰都不願做出頭之鳥。
柳思穎看向對面坐在李承瑜身後的靈珠正在吃糕點,而楚天朗尚未歸座。
她這種睚眦必報的人,面對這種奇恥大辱,不以眼還眼以牙還牙,比殺了她還難受。
柳思穎惡狠狠地盯着靈珠,靈珠半晌沒看她,她便将這狠毒的目光移向明月,明月面上始終保持着微笑,便不着痕迹将臉移開。
“一家的狐媚子。”柳思穎咕哝道。
皇上許久沒有臨朝了,就連這次年宴,也是高公公和安公公向外傳話,說是皇帝的意思。
趙安來半個月前收到皇上口谕,去守皇陵去了。
喬太傅和李承琪收斂了他準備在除夕夜宴奪位的心思,前有李承珉和李承璎,兩個人哪個不是權力滔天,哪怕是他原以為勝券在握的情況下,亦有失算之時。不過,幸好,他手中還有皇後和江皓辰。
“皇上駕到……”高公公一聲高喝,聲音穿透了整個長安城。
所有人起身,斂氣屏聲,齊齊站在大廳中央,恭敬跪地,高呼“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山呼萬歲過後,是一陣漫長的寂靜。
殿内能清晰聽到蠟燭畢剝作響和風吹帷幔的摩挲之聲。殿外的北風更是呼天嘯地,撞得天地昏暗。
兩處威壓,将裡頭跪着的小小人兒壓得喘不過起來,恐懼,壓抑,窒息。
衆人跪地良久,半晌,終于聽到天子從龍椅上沉沉一聲“衆愛卿平身”。
緊接着是一陣子舒氣的聲音,衆人将懸着的心稍稍放下,小心翼翼跪座,生怕跘到出岔子,天子一個發怒,就是嗚呼哀哉了。
皇帝坐在龍椅之上居高臨下,神色恢複了不少。
許久許久,衆人沒看到這麼氣足神完的皇上,甚至先前很多人以為,皇帝熬不過這個冬天。
那些已經跟李承琪沆瀣一氣的大臣們,籌劃幾個月新帝登基事宜,此時都感覺脖子上冷風嗖嗖,拔涼拔涼。
最後大家自我寬慰地想,皇帝溫厚寬和,何況皇後還在五皇子手中,皇帝必然有顧慮。
“宣陳将軍魏夫人進殿……”
衆人再度心口一緊,方才放下的那顆心,頃刻又提了起來。随着一聲聲通報遠去,衆人齊齊将目光移向殿門。
燈影亮晃晃,人影顫巍巍。檐角的銅鈴清脆悅耳,步履沉沉,一搖一晃之間,是江山社稷,是家國天下。
亢龍锏被陳儀拖着,在魏夫人幫助下,他又将亢龍锏抱在懷裡,生怕自己的寶貝被人搶走。
走到大殿中央,魏夫人扶着陳儀要跪,皇帝道:“陳愛卿以性命護佑江山,功不可沒,勞苦功高,卻落成今日這般模樣,有病在身,免禮,于太傅之下賜座。”
皇帝聲音緩緩,威嚴而沉穩。
但是,于太傅之下設座,那就是在柳相之上了,皇上這意思,是要讓陳儀擔任左相之職了?
臣工們一時間心思各異。
“幾個月來,朕舊疾複發,多虧喬太傅和朕的兩位皇兒處理朝政,維護家國秩序。不至于亂了綱紀,朕特将皇後親手釀的玉液瓊漿酒取來,今番借此佳節,賞賜衆卿。”
皇上話音落下,宮娥們便将酒端了上來,滿上。
皇帝在龍椅上,端起玉杯,道:“衆愛卿請滿飲此酒,願大家新年勝舊年。”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陳儀拿着酒杯顫顫巍巍,撲通一聲,酒杯一下子滾到地上……
大殿寂靜極了,衆人原本已将酒杯遞到嘴邊,霎時頓住。
仿佛這杯子跌落是什麼暗号,走廊中立即就要沖來許多鐵甲軍,将所有人以謀逆之罪斬殺。唐代甘露之變大家可都是心知肚明的。
大家不約而同想到了鴻門宴的典故,怎麼和今夜如此相似呢?不對,所有人都被斟了酒,一起死也算不上不公允。
那陳儀此舉,到底是因為癡傻,還是故意為之呢?
不及他們思考,皇帝發話打破了沉寂。
“重新給陳愛卿滿上。”皇上聲音平和,聽不出喜怒。
衆人這才不情不願幹了那杯酒。
随後,皇帝便問了陳儀諸事,都是魏夫人代答的。皇帝又問了其他大臣,均是普通的議題。
臣工們這才覺得,今夜,或許隻是普通的除夕夜宴。
歌舞姬上來之後,熱鬧一如往年。
柳文暄以明月身子須修養半便離了席,去了李珺珵處。
承瑾靈珠二人早從除夕夜宴上下來,二人見明月過來,放下手中的詩箋,拉着明月道:“姐姐姐夫,過來一起玩,要玩真的啊。”
明月細看,詩箋都是用牌九的詞句寫的,嗔道:“這般喧嘩,要吵到李珺珵的。”
承瑾笑道:“吵到他才好,睡得太久了,我白天給他揉胳膊腿的,估計等他醒來連劍都拿不住。”
靈珠也鬼靈精怪道:“今日除夕,也該讓他知道時節。”
李珺珵微微睜開眼睛,低聲道:“天兒。”
幾個人轉頭過來,心頭激動萬分。
小步移動過來,果然,李珺珵睜着眼睛,目光卻是無神的。
柳文暄端了熱水過來,明月扶起李珺珵喂下。
李珺珵用力的睜了睜眼睛,又閉上,眼前的燈火,甚是晃眼。
柳文暄忙将對着李珺珵的那隻蠟燭吹滅,李珺珵才又睜開眼睛。
李珺珵眼角流着淚,明月道:“别難過,我們都在。”
柳文暄拍了拍李珺珵的肩膀,道:“醒來了就好。”
“你們是誰?”
李珺珵蓦然一問,再度将人驚住。
“哥哥,我是珠兒呀……”靈珠不敢相信,哥哥竟然真的失憶了。
李珺珵猛然咳嗽起來,忽而口腔和鼻腔都湧出一股股鮮血,過後便昏昏暈倒。
明月吓得驚慌失措,柳文暄扶着李珺珵,靈珠扶着明月。
幸而此番除夕請來了伍老太醫,柳文暄讓承瑾随即去将伍太醫請過來。
頭發銀白的伍太醫把了脈,隻道:“心傷太重,還需修養,這番醒來,想是身體漸漸恢複,再将養些時日便好的。”
“他不認得我們是怎麼回事?”靈珠緊緊抓住伍老太醫的手,一副老太醫不說出個所以然來,就不放人家走的架勢。
伍老太醫捋了捋胡子,微微搖頭,道:“他之前中過許多毒,能活下來,必然是有神醫救治,而今想讓他恢複記憶,怕是得找那位神醫出手了。”
伍老太醫雖八九十了,心卻是明亮的,先前柳文暄傷成那樣,能将他救回來的,隻有一個人。
他道:“想辦法聯系上那位神醫,秦王殿下或許恢複得快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