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燕南冷哼一聲,看來文天素并不是楚天曦。主人的猜測是錯誤的,這下,主人更無需擔心動了那位的人,因此,文天素此人更需要殺了。
天素看着她殺意淩然的眼神,微微歎息,她雖行走江湖,除了餘杭出手,平日裡也算得低調。招人厭恨至此,她也是未料到的。
她還要去尋找李珺珵,也無功夫與她耗着。天素道:“此地多狼,能不能活着,就看你自己的本事了。”
執行任務失敗,于蘇燕南而言,是最大的恥辱。
天素道:“我不殺你,是因為我殺人的欲望并不強烈。再說,你也知道,我答應我表哥保護李珺珵,那也僅僅是答應而已,非是執行任務。是以,沒那麼多勝負之欲。”
“文天素,你不殺我,你一定會後悔的。”蘇燕南幾乎是歇斯底裡。
“聽你的意思,你很想讓我殺了你?”天素走開數步之外,又轉身道:“我是大夫,還不習慣殺人。再說這荒郊野嶺很多野獸,你到底能不能活,就交給天意了。”
天素說畢,腳尖輕點,踏着樹枝飄然離去。
落在深山凹岩處,天素取出腰間的笛子,向深山中的狼群發出指令。
遠處的似乎聽懂主人的命令,遙遙嚎叫一聲,以作為回音。
她先前截到貞子與蘇燕南的信,說李珺珵逃至秦嶺一帶,長安中的人派了近萬名殺手追殺他。
萬水千山,他在何處?
天素離開未多久,一白衣人飄然落在蘇燕南身前。
蘇燕南眸中一亮,淚盈于睫:“主人……”
白衣人手持折扇,擋住半邊臉,露出淺色的眸子,頭上戴着一頂高帽。他眸光冷冷,看着蘇燕南。
蘇燕南鼻頭一酸,眼淚撲簌簌落下,似委屈的小女孩,與方才龇牙咧嘴的殺手判若兩人,宛然一個鄰家小妹,楚楚動人,我見猶憐。
“不必在我面前如此。”藤原語氣甚淡。
“主人,此人并不是楚天曦,她就是江皓辰的表妹。”蘇燕南欲邀功。
“我聽見了,你還有什麼遺言嗎?”
蘇燕南眉頭一蹙,目中滿是驚遑之色,她立即央求道:“主人,請再給我一次機會,我一定……”
一定什麼?
一定殺了文天素嗎?
藤原眸光驟冷,低聲道:“我說過不許傷她性命,你忘了?”
“主人,我并未傷她分毫?”她的聲音很是委屈。
“我的命令是讓你暗中跟着她,你竟然敢越過我與沈堅談條件,那便知道後果了?”
蘇燕南直搖頭,道:“主人,我沒有。我隻是……擔心李承珉洩露主人的身份,才接近沈堅的。”
“你以為我不在中原,這幾個月的事就不知道是麼?”
蘇燕南也沒搞明白,才回東瀛的主子為何會這麼快出現在此處。以主人的脾氣,若是知道她與沈堅有染,定然不會放過她的。她立即哀求道:“主人,我不過是為了……”
她話還未說完,一枚暗刃忽然飛入她口中,刺穿喉嚨與後腦,最後打在她身後的樹上。
啊的聲音發了一半,便壓在她嗓子裡,頭向一邊歪去。
藤原冷聲道:“記住,沒有我的允準,誰也不能傷她。”
說畢,白影一晃,沒入林中。
山林之中,狼嚎之聲此起彼伏,一一回應來自主人的召喚。
天素站在群山之巅,以笛聲為号令,命令狼群去尋找山中的人群。那些狼群是她母親馴化的,後來又經過父親的訓練,已能明确分辨出曲子的疾緩所代表的指令。
笛聲悠長,缭繞在群岚之間,在遠處山谷蕩起回音。
她多希望,他能聽見這笛聲。
千山萬壑,躲避追殺的李珺珵将将歇息片刻,從岩壁下走出來,身後又是暗箭飄飛。
李珺珵身體一旋轉,堪堪躲過。
在那間不容發的危急時刻,他所有支撐着的東西,不過是胸口那塊玉珏。
相逢斷,相思長。長相思兮長相憶,短相思兮無窮極。
去年秋日,他還在長安等她,到最後終究是帶着一腔空寂與荒蕪去了西北。
如今,踏過萬水千山,終于要到她曾居住之處,卻又擔心,相逢的緣分太淺。
别離的光陰虛耗着一腔熱血,慘烈的血漬似乎要将所有的希冀都淹沒才肯才肯罷休。
隻是,這麼多年來,他隐忍得還不夠嗎?
面對現實的挫折尚可以逆來順受,然一次次的等待都成了風入空谷,了無回音,生怕哪一次他沒有堅持住,所有的相逢都成了荒唐。
李珺珵眼中萦繞着霧氣,連看那些殺手時,都晃出虛影。然,活下去的意念,讓他極為精準得殺掉每一個偷襲而來的人。
原本以為,征戰沙場,見了無數死亡,心會更堅硬一些。
後來才發現,經曆無數生死,才知道生命何其脆弱,才知道相守何其難得。
面對那些艱難險阻,支撐着他的,也不過是夢中的人影,和渺杳的相逢。
可惜夢太少,還未來得及捉住她的衣角,金戈鐵馬便将淺夢踏碎,以至于想要回憶夢中哪一點溫馨也成了奢侈。
夢中相逢幾時,更怕情深緣淺,聚散難期。
一個人在黑夜之中走得太久,久得心都麻木。唯有心口間那一抹溫潤,時時在呼喚着他的意志。
于是,哪怕刀斧加身,他也不能倒下。
程子弢與喬卓然示意秦王的異樣,以為秦王殺麻木了,或是太累了。
是啊,這麼些時日唯有那一日在山洞中歇息了半夜,又被追來的殺手驚醒。然後繼續逃命,逃命,無休無止的逃命。從黑夜到白晝,又從白晝到黑夜。
山一程水一程,跨過千山萬水,最後等着他們的,會是什麼呢?
這種想法真令人窒息。
殺手襲向承瑜,承瑜身手雖精進了不少,與這些殺手比起來,尚顯稚嫩。況這幾日他感染風寒,高熱不退,行動也不十分靈便。
李珺珵護着承瑜,避開殺手的暗器,将承瑜一拉,暗器從承瑜身邊飛過。
他迅速出劍,身影如幻,與喬卓然程子弢聯手,須臾将殺手除了大半。
才砍了一個人的程子弢道:“殿下,我這手法是不是越來越快了?”
喬卓然遞了一眼,似乎再說這時候還有心思開玩笑。
對方殺招猛烈,稍一不慎,便可能殒命。
李珺珵還未回答,程子弢止住他:“算了,你肯定又是淡淡一嗯。”
明明小時候很可愛很古靈精怪的秦王殿下,怎麼長大了越來越悶了?
喬卓然低聲道:“注意說話的分寸。”
起起落落的暗器不給幾人喘息之機,電光火石之間仿佛就要取人的性命。
生的意念讓衆人堅持着,死亡的恐懼讓衆人頹廢着。
大概好死不如賴活着,饒是程子弢,此際也都拼盡全力殺敵。饒是李承瑜,也竭力拼殺着。
正當李珺珵示意脫身之際,不料那幾人一陣猛烈的飛镖襲來,李珺珵見一飛镖快傷到承瑜,将承瑜猛然一拉。說時遲那時快,背後數枚暗标打向李珺珵。
“殿下小心。”喬卓然提示道。
撐到極限,身體的反應也沒那麼敏捷了。避無可避,李珺珵接住了第一個暗刃卻未接住第二個。
飛镖沒入李珺珵的左胸肩,鮮血霎時染紅衣衫。
喬卓然心頭一沉,程子弢眼神一驚,李承瑜神情一讷。
這半個月雖一直被追殺,然秦王身法巧妙,悉安然避開,最多隻有衣衫劃破。
眼下,強悍如斯的秦王殿下竟然受傷了。
是啊,這麼多天,那麼多殺手都死在秦王刀下。
每當殺手來襲,秦王總是第一個殺出去,若是殺手人數不多,秦王一出手便将所有人解決幹淨。
可是,再強悍的身體,也都有一個極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