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是好久,其實也不過七八天,卻好像已經是上輩子的事了。
他會認出他嗎?
青年有些好奇,認真起來,見招拆招,聚精會神地博弈。
程渝曾經跟晏洛說,他最喜歡的就是棋逢對手,制造一場暴力美學;他不喜歡輸,可也期待着被打敗。這麼多年來,唯一一個滿足所有要求的人甚至超額完成的,隻有晏洛。
【“所以,我會纏上你是必然的,接受事實吧晏隊~”】
程渝愛笑,那一次笑得格外欠揍。于是兩個人不出意外地打了一架,結果晏洛赢了。
晏洛把那個少年按在地上時,他還在笑,是酣暢淋漓的笑容。
晏洛突然發現,他也很喜歡這樣的對決。腎上腺素飙升,每一秒都在挑戰極限,每一次碰撞、分離、對視都攝人心魄;而他最喜歡的,是肆意的笑。
不過,晏洛沒有告訴程渝。
青年放眼全局,喃喃兩句,局勢再一次變化。
他勾起唇,想,程渝又怎麼可能猜不到。這時,他突然冒出一個奇怪的想法:有點嫉妒“晏洛”。
徹底異化,遠離人群,他看清了原本的“晏洛”如何被束縛,看清了人心如何詭谲難辨......可是,他看不見那樣散漫不羁的笑了。
其實不止,還有秦策的唠叨、婁榭子的眼神、傅纾的嘴炮、柳瑜然的酷臉......
他啧了一聲,看見對面又換了個角度,瞬間突飛猛進。
接近報廢的機甲紛紛墜落——主動俯沖——救援飛行器早已等在一旁,金屬機械與火花好似流星奮不顧身奔向結局;大片不規則形體炸裂,綠色液體四處飛濺,濺到慌張的難民臉上——那個孩子踉踉跄跄,瞪大了漆黑的眼睛。
青年眨了眨眼。
就在這個瞬間,飛行器的陰影投在男孩身上,繩索飛出,拉起人就再次擡升,扭曲的形體撲了個空,争先恐後地向上方伸出觸手。
【王!】
那名族長在呼喚他。呼喚力量,呼喚指引,如此虔誠,如此狂熱,好像他是它們的神明。
【主啊,我如此虔誠地信仰您】
青年垂眸,不顧身後女孩的呼喊,邁出一步,主動躍下山崖。
風聲。
他閉上眼睛。
呼吸。
他開始呢喃。
心跳。
異形潮動作緩慢下來,一個接一個大型蟲洞緩緩旋轉開來,吞噬了一片接一片蠕動的形體。
——可是他的身下,他即将墜落的地方,空無一物。
這時,常小小氣急敗壞的聲音在腦海中響起:
【喂喂!開蟲洞!蟲洞啊!你現在沒有族群,主意識轉移不了!這具身體一死就真死了啊啊啊!!】
晏洛輕歎:【死不了】
【那也會很疼的!超疼!搞不好直接沉睡了你沒有族群供養也醒不來!!】
【那就打個賭吧。】
女孩一愣:【賭什麼?】
【如果我能活下來,就去做晏洛想做的事】
常小小簡直無法理解:
【這又有什麼關系?不是——這麼随便的嗎?不是——哥哥你就是晏洛啊啊啊要落地了!!!】
常小小的精神力劇烈波動,無差别影響了半個星球的異形,他們湧到山下,就要開啟蟲洞;可此時速度根本不夠——
一架飛行器從側下方掠來,猛烈的氣流對沖,正好減緩了青年的墜落速度。
一個沙啞的嗓音在他腦海裡響起。
對方似乎很疲憊,意識入侵也不夠熟練,隻留下了兩個很輕很輕的字,風一吹就散了,錯覺一般。
【晏洛】
晏洛睜開碧綠的眸,落入蟲洞的前一秒,他下意識地反向入侵,留下兩個字。
跌入時空間隙,漂浮在浩瀚星河裡,他有些茫然。
思緒亂成一團,飛來飄去,一會兒想他好像賭輸了,一會兒想好在他現在不是原來那個晏洛。
如果還是“晏洛”,知道程渝現在非人的狀況,不得被各種雜七雜八的情緒沖撞得心梗,說不準就要爆發。
.......可是,他現在好像也沒好到哪裡去?
不過是一顆鮮紅的心髒,和一顆套上透明玻璃殼的心髒。
【守護需要什麼理由,想做便做了】
晏洛歎了口氣,站起來,随便走向一個出口。他一幅漫不經心的模樣,蒼白的長發散落在身後,随宇宙的起伏飄蕩着。
【主啊,您說,重生在我】
*
程渝撐着指揮台,良久,才睜開淺金色的眸。
公頻裡一片歡呼嘈雜。可他耳邊隻剩那兩個很輕很輕的字——
【我在】
他想,嗯,還好,确實沒死透,至少還認識他。懸在空中的心終于落下一點,多日來的僞裝此刻搖搖欲墜。
他趕緊閉上眼,左手微握,抵住唇。
别哭啊,程渝,别再哭了。以前怎麼沒見你這麼軟弱。
身後,紅光警報消失,銀色代碼聚合成虛影。身穿銀白铠甲的女子輕輕落地,柔聲道:
“程中校,感謝您的臨危相助,恭賀勝利。”
聞言,程渝慢慢轉身,攏了攏大衣,半垂着眸道:“我說過,我是戰術指揮學院首席。艾薇,很高興你選擇相信我。”
艾薇微微一笑:“您的戰績已經上報給軍部決策層和元老院,相信您很快就會複職。”
程渝不甚在意地點點頭,揉了揉太陽穴,懶聲道謝,離開指揮室。
軍艦已經再次啟航,飛回指揮總部。他突然想起什麼,上到觀測台,和值守士兵打了個招呼,走到望遠鏡前。
士兵剛剛圍觀了整場戰役,深深歎服于這位年輕指揮官的指揮。此刻,十分熱情地上前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