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罷,秦策從傅纾身上起來,彎腰伸出手:“我沒有什麼家世能幫到他們,我隻有我自己。”
“所以,告訴我、訓練我,讓我成為一把利刃。”
他看着傅纾瞪大的眼睛,勾起一個斯文敗類的笑:“謝謝梳子同學~”
*
柳瑜然睜眼,又閉眼,再睜眼。
有時候他會懷疑自己究竟有沒有睜眼,因為無論如何,都是無邊無際的純粹的黑暗。
他想,三天了,這個時候,該服軟了。但是柳瞳不會喜歡他服軟——也不會喜歡他死犟,柳瞳喜歡的是新鮮感。
新鮮感嗎,還能有什麼讓這個實際上的柳家主覺得新鮮呢。
對着黑暗,柳瑜然忽然開口:
“哥。”
一秒,兩秒,三秒......
第十秒,像是等不到下文,黑暗中響起一聲輕笑。那人走到他面前,微微彎腰,湊到他耳邊:
“你怎麼知道,我也在這裡?”
柳瑜然仰起頭,語調平闆:“你從小就讨厭冷暴力,也很少對别人這麼做。”
哪怕做,也是别别扭扭的不像樣;這也解釋了柳瞳當初為什麼會救下十四歲的柳瑜然。
“說得好,不愧是我們家主,什麼都敢說。”
柳瞳打開燈。燈光是柔和的暖黃,兩人還是不太能适應,同時眯起眼。柳瞳還戴着單片眼鏡,半長棕發随意攏在左胸前,垂眸看着柳瑜然,竟生出了幾分溫柔的錯覺。
——如果不是他手腕上還戴着半副鐐铐的話。
柳瑜然動了動酸軟的手,另外半副手铐嘩啦作響。他直截了當道:“怎樣才能給我三分之二柳家控制權?”
柳瞳挑眉:“我親愛的家主,您說出這句話,心裡不愧疚麼?”
柳瑜然:“不會。”
“控制權可不是我說了算,要柳家上上下下三百多張嘴說了......才算。”
說着,他又一次傾身靠近,一手捋起柳瑜然額頭的碎發,笑道:“家主,您要怎麼在十天内說服兩百張嘴呢?”
“說服你和和那幾個老的就夠了。”
“嗯嗯,”柳瞳點頭,“好啊,首先來說服我?如果你要跟我扯什麼局勢、幫助二皇子的好處、特二隊的作用等等等等,我不想聽。”
柳瑜然閉了閉眼,道:“我知道,這些你都知道。”
他站起身,解下柳瞳繞在手上的發帶,随手捋順他的棕發。柳瞳看着少年垂眸,布滿槍繭、刀繭的指尖上下翻動,系了個别别扭扭的蝴蝶結。
柳瑜然拍拍手,鎖鍊晃動碰撞,聲音清脆。他問:“這樣可以嗎,哥哥?”
柳瞳眨了眨眼,蓦然笑開來:“真是難為你了,裝到這個地步......這樣吧,如果你能再從柳家逃出去一次,我就沒意見~”
“至于那幾個老不死的,我親愛的家主,加油哦。”
*
與此同時,星網上正在進行一場聲勢浩大的直播。
帝都星宮殿前,女子一席紅裙宛若烈焰,長發随腳步輕晃,微風拂過,仿佛紅酒翻湧起的波浪,揚起淡淡的玫瑰花香。金紅配飾碰撞輕響,歡呼聲為她加冕,鮮花為她鋪開道路。
她姿态優雅,是天生高貴的白天鵝,不疾不徐地走上台階,踏上至高的殿堂。
她俯身行禮,越·埃爾維索亞微笑着扶起她,道:“歡迎回家,妹妹。”
一旁,豫·埃爾維索亞從自己的配飾中取了一枚流蘇胸針,别在她胸前,笑着對鏡頭道:“本殿下的妹妹,本殿下罩的,你們不許欺負她哦~”
她未及客套幾句感謝,兩人就退到一旁,讓出一條路,走出一個男人。
男人身着華服,眉眼深邃,打理得一絲不苟,絲毫不顯疲态。那一刻,現場和直播間都沸騰起來,不論貧富、不論老幼,他們歡呼着、高喊着——“陛下!”
休斯頓·埃爾維索亞手持權杖,穩步走來,向她伸出手心。她垂眸,擡手虛虛放上去。
他沉聲道:“歡迎回家,煙·埃爾維索亞。”
明煙扯了扯嘴角,微笑道:“陛下,我的榮幸。”
接下來的遊行,皇家主持人聲音狂熱地解說着:
“煙·埃爾維索亞,我們的三殿下,十二年前與冰殿下共赴前線,不幸失蹤......”
“冰殿下,不,冰上将,是我們聖索亞帝國的驕傲,是無數犧牲将士的一員,他們為了帝國的未來奉獻自己.......”
“我們很欣慰,煙殿下如今也是軍部的一名少校。即使在戰場上被異形感染,也憑借過人的意志活了下來。以後,她将轉到軍部遠程指揮部,繼續為帝國效力......”
“讓我們一起高呼!聖索亞永明!人類永明!”
“聖索亞永明!人類永明!”
“聖索亞永明!人類永——”
“啪”
程渝按滅終端,看向舷窗外流轉的浩瀚星雲。
永明。
他想,他看過一個星球爆炸的璀璨奪目,見過一切宏大歸于渺小的星塵,也目睹了塵埃消逝的黯淡;億萬年來,何曾有什麼存在脫離過這個劇本。
人類,也不過是在未知的恐懼下,無望又決絕地前進,每時每刻都在自救,都在祈禱那一刻到來的晚一點、再晚一點——
畢竟,沒有人想在第四幕演到一半的時候死掉,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