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過了多久,程渝從衛生間出來,慢悠悠地回到雅間。他順手撈起一瓶沒喝完的櫻桃白蘭地,剛倒了大半杯,就聽到門口的響動。
常衾定睛一看,立刻三步并作兩步上前,奪走他手裡的酒瓶,心疼道:
“我的程大少爺啊!你要喝我僅剩個位數的白蘭地也就算了——你要裝逼拿裂紋酒杯喝也就算了——但是你不能浪費啊!都溢出來多少了,啊?!”
程渝眨了眨眼,慢吞吞地靠在沙發扶手上,一點一點喝起來。常衾也不知從哪兒受了氣,直接甩開形象不要了,開始語言暴力輸出:
“你說說看,你現在像個什麼樣子?你知道嗎你就像那個三天兩頭跑我這兒喝個爛醉還賒賬拿個過時的勳章抵罪的死酒鬼!”
“他曾經是軍部指揮部的一個科長,被人陷害下來,你自己要收留的。”
程渝那淺金色的眼睛很是無辜。
常衾:“......所以我還要收留一個你?”
程渝:“不用。”
常衾呵了一聲,一手捋起淩亂的墨色長發,摘下金絲眼鏡扔到一旁,示意他繼續。
程渝抿了抿唇,喃喃道:
“明煙被帶回皇室,齊範跑回齊上将那兒求情,秦策去紙醉之城揍傅纾,柳瑜然......說是找傅纾,大概是回柳家了。”
“所以呢,你也發揮一下長處;或者拉下臉,回去求穆麟元帥運作運作,至少把特二隊的編制拿回來?”
程渝沒接話,整個人沒骨頭似的靠着,酒杯眼瞅着就要從指尖滑下來。可當酒杯真的滑下去、隻剩一點邊兒還在手上時,程渝仿佛被驚醒,猛地擡手收緊,将杯中的酒液一飲而盡。
而後他說,“大概,但不是現在。”
他看向常衾,彎起眉眼:“常老闆,你在第四軍團裡的人可否借我一用?”
常衾伸手:“報酬?”
“年僅辰少将的屍......身體。”
空氣陷入死寂。
過了很久,久到程渝把一整瓶白蘭地都喝完、準備再開一瓶時,常衾終于動了動,手腕一翻就扣住了程渝的小臂。他柳葉眼微挑,嗓音低沉:
“你保證?”
“不敢,但現在,你能找到的、能接觸到南十字和‘冰棺’的,也隻有我了。”
程渝笑起來。
這一笑,他好像又變回了那個做什麼都漫不經心的程隊;可他殷紅的眼尾微微顫動着,讓常衾瞥見了一絲脆弱。
常衾松手,說,“程中校,六年的酒可不能白喝。”
程渝垂眸,懶懶地“嗯”了一聲。
*
與此同時,紙醉之城,暗部總部,訓練室。
傅纾一個虛晃躲過秦策淩厲的拳風,轉身側踢肘擊。秦策反手折擋,卻沒留神少年順勢跳起,另一條長腿旋踢而來,雙腿狠狠一絞。秦策來不及調整,整個人後仰,硬生生砸在地上。
後腦勺着地的一瞬間,一隻手墊上來,骨骼摩擦的聲響清晰入耳。
兩人都停下來,隻剩劇烈的喘息。秦策拍拍傅纾繃緊的小臂,啞聲道:“拿走。你手要是骨折了,我擔待不起。”
傅纾沒說話,直接把手抽走,甩了甩炸疼的手腕。而後他呼出一口氣,翻身倒在秦策身旁。
“阿策,瘋夠了沒有。”
秦策勾起唇角:“沒有。”
傅纾:“.......我就多餘問。”
秦策悶悶地笑出聲,一手壓在傅纾手肘上,問道:“五年前老大跑走的時候,你到底是怎麼想的?那麼相信他會回來?”
“不,相反,我一點都不相信。”傅纾搖搖頭,任由他壓着,接着道:“他把一切後事都安排好了,我覺得他大概不會回來了。三年前的聯合考,我就猜皇家軍校的指揮官不是老大——至少不是我們的老大。所以,我隻是想知道為什麼。”
秦策微微愣神,猜到了後續:“所以你是故意深入險境的,故意逼老大出來?”
“一半一半,還有一半是因為我有預感,待在明處,我永遠找不到真相。”
傅纾扯了扯唇角。
“因為是晏洛,這一把,穩赢。”
秦策沉默了。他壓住傅纾的手突然用力,在他的痛嚎聲中坐起來,一拳錘上他的腹部,冷冷道:“這是替晏洛還你的。”
“咳咳咳操怎麼這麼狠啊你!!”
傅纾捂着肚子狂咳,勉強睜眼,看見正上方那張俊臉,更氣了:“至少我現在知道的東西比你們多得多!”
“比如?”
“比如老大是南十字的實驗體,曾經有很多不完全的克隆體流落在外——當然現在隻剩下了最後這一個,還異化了。再比如——如果他還是晏洛的話,他就還會回南十字,哪怕是被當做拍品;而且他一定會搗毀這個不知道誰做的局——”
他機關槍似的不停嘴,秦策越聽眉頭擰得越緊。
傅纾還在說,“因為他總是給自己加一堆責任——”
“錯了。”
秦策忽然打斷他,聲音像被什麼東西哽住一樣。
“是因為他想。如果他不想,以他的實力,沒有什麼能困住他。”
“......他和程渝一樣,都是作繭自縛。”
傅纾偏開頭,嗤笑一聲:“你不是很清楚麼,那還在這裡發什麼瘋?”
“纾。”
聽到這難得正經的語氣,傅纾一愣,對上那雙認真的狐狸眼。
他說:“我們也是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