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一早就要回軍校,因此程渝早早就被趕上了床——誰能想到,兩個糙漢管孩子管得比溫婉人妻還嚴。
而事實證明,這是有必要的。
程渝的房間在三樓。此刻他大開着落地窗,靠坐在窗框上,一條腿在空中晃蕩晃蕩,睜眼看着滿天繁星。想着下午穆自逍吼破音的那句話——
“他到底有什麼值得你喜歡!??”
當時程渝很不耐煩,直接冷冷地回了一句:
“喜歡需要什麼理由,我樂意。”
事實上,喜歡确實沒有理由,但是有緣起。
首先,因為他程渝是個不折不扣的視覺型動物;顯然晏洛也是,不然他們不會在衆多軍校生中互相看對眼。
17歲的程渝不是沒見過黑發黑眸的人,但是,他從沒見過那麼幽深的黑;那種黑有吞噬一切光明的恐怖感,又有黑夜般沉靜如水的包容,極其矛盾。
後來證明他沒看錯——晏洛本人就是冷靜又瘋狂,和那雙眼睛的特質如出一轍。
所以,他能在人群中一眼找到他。
程渝垂下淺金色的眸,看到出現在花園裡的人,唇角微勾。
那人靠坐在秋千上,一腿蹬地,散漫得完全沒有私闖民宅的自覺。
他微微仰頭看程渝,墨色長發披散,随着微風輕輕拂過俊逸的側臉、凸出的喉結,一雙沉靜的瑞鳳眼微微上挑,藏在銀邊眼鏡後,專注而溫柔。
17歲入學考時,程渝想知道那雙眼睛裡究竟有什麼,于是打掉了晏洛的黑框眼鏡——是的,那不是意外,是故意的;隻不過結果很意外。
程渝想着,負氣地抿了抿唇,站起身跳了下去。他順牆壁借力,三兩下輕巧落地,正好落在晏洛身前,準确對上幽深的黑眸。
整個過程行雲流水,悄無聲息。
沒等他開口問這人來幹嘛,就見晏洛起身,将一支玫瑰遞給他。
花香馥郁,卻不濃稠,帶着泥土和露水的腥氣;慢慢地,木質的苦香幽幽鑽進鼻間。
這是一支野生重瓣玫瑰。
程渝眸子微閃,擡眸道:
“我記得我說過,我讨厭玫瑰。”
晏洛點了點頭,輕笑道:
“我覺得,你也可以再喜歡一次。”
不等程渝反駁,他摘下一片鮮嫩的花瓣,用食指抵在程渝的唇上,然後湊近,輕吻。
這是一個滿是玫瑰花香的、隔着一片花瓣的吻,一觸即分。
程渝似乎還沒有反應過來,直到那片花瓣悠悠落地,他才眨了眨眼,嗓音微啞:
“你爹知道......你拿他的玫瑰親人嗎?”
晏洛不由失笑:“渝,首先,我父親離開這裡幾十年了;其次,玫瑰是野生的;最後唔——”
程渝惱了,直接偏頭堵住他的嘴,淺淺咬了一口再松開,倒更像是挑逗。
唇瓣分離時,他伸手摘掉了晏洛的眼鏡。這樣一來,那斯文儒雅的氣質瞬間消失不見,唯獨剩下黑眸中翻湧的波濤。
程渝後退一步看了看,滿意道:“不戴眼鏡更好看。”
晏洛勾唇,有些好奇,問為什麼。
那慵懶沙啞的嗓音随着花香浮動。
他說,“因為,我喜歡你眼睛裡的欲望。”
赢的欲望。
不論是赢過他,赢得他;還是赢過自己,赢過命運。
程渝想,要說自己心動的哪個瞬間,那必定是入學考中他們合作反殺的最後一幕。
全息賽場,漫天飛雪,異獸的屍體遍地狼藉。那個黑發黑眼的少年站在血泊中央,眼鏡不知所蹤。他轉頭看到程渝,唇角帶笑,垂下的修長手指間,鮮血從刀尖一滴一滴滴落,落在雪地裡,開出糜爛的玫瑰花。
優雅而危險,冷靜卻瘋狂,擁有緻命的吸引力。
那時,程渝怔在原地。
17歲的程渝頗有一些天才的自負,以為晏洛和其他人并無不同,隻要乖乖聽好他的指揮,反殺不是難事。
誰知,晏洛跟“乖”扯不上半點關系,他們勢均力敵,聯手的同時隐隐敵對;甚至于每走一步,晏洛都會給他更大的驚喜。
程渝是個慕強的人。
從那一刻起,他向來憊懶的眸子裡,燃起了熊熊的欲望——
要赢,赢過他,赢過這個叫晏洛的對手。
而他知道,晏洛也是如此。
秋千架前,聽到程渝直白的話,晏洛愣了一瞬,随即笑出了聲。
他指尖一松,玫瑰墜地,四分五裂的那一刻,花香如潮水般湧來,又被更大的浪潮淹沒。
不知春的苦香先一步包裹相擁的身體,包裹住水漬聲與喘息聲。
他們從一開始的瘋狂到缱绻,仿佛暴風雪後,戀戀不舍的春風。
分開時,他們看到了對方眼裡克制的欲望。
程渝動了動唇,聲音沙啞地可怕:“父親和穆自逍都在家裡。”
晏洛指尖抵上他的唇,輕聲道:“我知道,我們在偷情——嘶,輕點!”
“不是沒有痛覺嗎?還裝什麼?”
程渝冷呵一聲,松開晏洛的臉。剛剛那一擰把他蒼白的側臉擰出一片薄紅,在星光下清晰可見。
程渝閉了閉眼,拉住他就開始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