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的路上,徐礦就在想,郁書青這麼大的人了,給杯子打碎自己不會收拾嗎,憑什麼還要他來管。
進電梯的時候,他還在這樣想。
說什麼光着腳,沒法兒走,徐礦就納悶了,那玻璃杯得有多大,能給地上弄的全是碎片?屋裡又不是沒燈,郁書青也不瞎,隻要避開不就行了嗎?
所以站在門前,徐礦就打定主意,等會見到郁書青的第一句話,一定要嘲諷一句,問你長那倆大眼睛幹啥用的,是不是瞎啊。
可是敲門沒有得到回應。
隻有手機屏幕恰如其分地亮起。
徐礦低頭一看,是一串數字,沒什麼規律,也沒别的解釋,他的神情怔然片刻,擡手,試着在電子鍵盤上依次按下。
機械音響起,門開了。
徐礦愣了下,反手關門,快步往前走去:“郁書青?”
客廳亮着燈,屋内卻仍充盈着一種昏暗的氣息,可能是因為太空曠,不僅是身為大平層的龐然面積,更重要的是,幾乎沒有什麼裝飾品,牆壁泛着淺色的灰調,空蕩蕩的,觸目所及沒有任何的油畫或者綠植,隻有必要的家具,和沙發附近鋪着的厚厚地毯。
他很快就看到了郁書青。
……真的沒穿襪子,光着腳。
可能是剛洗完澡,身上隻松松垮垮地穿着件薄款的冰絲浴袍,香槟色,襯得他整個人都極為柔軟,像是種名貴的郁金香,懶懶地靠在餐桌上,雙手撐着後面的桌沿,顯得頸窩那裡格外地深,被頭頂的燈光一照,泛着淡淡的細膩珠光,如同釉白的瓷。
可瓷觸手生涼,郁書青卻是暖的。
徐礦知道這一點。
他不自覺地移開目光,語調生硬:“你……一直在這裡等我?”
“對啊,”
郁書青微笑起來:“我不是說了,地上都是碎片,沒法兒走。”
他就這樣仰着臉,定定地看着徐礦,表情真誠極了,似乎還帶着點埋怨,覺得你怎麼來這麼晚呀,害我等得好久。
徐礦避開散亂的碎片,一步步朝他走去:“怎麼不聯系物業管家,或者助理?”
郁書青說:“我不放心把密碼告訴别人呀……”
他朝徐礦張開雙臂:“抱我。”
徐礦這會兒有點心煩意亂,像是忘記了什麼,來不及、也沒時間思考,因為郁書青已經清晰地給他下了指令,所以本能地順從了,真的就這樣略微彎腰,把郁書青打橫抱起——
浴袍的下擺垂落,露出光潔的小腿,和泛着粉意的腳跟。
郁書青摟住徐礦的脖子:“你來得好晚。”
“對不起,”徐礦下意識地道歉,“我住的有點遠了。”
他抱着郁書青,穿過閃着細鑽般光芒的玻璃碎片,說不上來,這會兒像是喝了酒,腦子很鈍很悶,隻聽見郁書青說,别把他放沙發上,去卧室。
徐礦“哦”了一聲,轉身看了眼,抱着郁書青往卧室走去。
這裡的布局太一目了然了。
客廳大得能跑馬,房間卻不多,徐礦大緻掃了下,發現隻有主卧、書房,和一間儲藏室,連次卧都沒有。
而主卧裡面的裝飾也少得可憐,唯一能稱得上亮色的,是一盞花朵造型的小壁燈。
小花壁燈大概睡着了,沒起來工作,卧室裡依然黑乎乎的,隻有背面灑進客廳的燈光,在地闆投下長長的影子,太不夠看了,徐礦就這樣抱着郁書青,沒給人放下,也沒說話,周圍靜谧得不可思議,能聽見吞咽的聲音。
郁書青還摟着他的脖子:“你有什麼話要說嗎?”
徐礦悶聲道:“有,但是我忘了。”
郁書青笑聲很輕:“那你想一想。”
徐礦依然沒給郁書青放下,他甚至還往上掂了掂,剛才那會就想說了,沒穿鞋子的郁書青,似乎比印象中要更矮一點,不,郁書青的身高在男人中也算能看得了,主要是身材比例好,小頭小臉,身體線條也非常流暢,沒有一絲一毫的贅肉,所以穿衣好看,不穿衣服也很好看,而光腳的郁書青看向自己的時候——
徐礦想,他看起來好小呀。
仿佛能被自己攏在手心裡似的。
“怎麼辦呀,”郁書青的表情有些無奈,“你都不知道該做什麼才好了。”
就在這個瞬間,徐礦腦海裡突然出現一個畫面,那就是可憐的湯姆,就這樣被玩弄于股掌之中——
被人任意搓扁揉圓。
不行,他當然不能坐以待斃!
“誰說的,”徐礦反唇相譏,“我當然知道該做什麼了。”
他氣鼓鼓地給人丢床上,動作有點大,郁書青的身體還随着床褥彈了那麼兩下,可徐礦看都不看,轉身就往外走。
郁書青叫他:“你要做什麼?”
還能做什麼!
徐礦自信扭頭:“等着,我去給地掃了。”
郁書青一怔,在這個瞬間,他腦海裡突兀地出現了“傻狗”這兩個字,像是太過熟悉,哪怕記憶已然封存,卻清晰而嚴絲合縫地出現,烙印般地閃現。
……他也不想這樣的。
畢竟是自己有求于人,而徐礦也巴巴地跑了過來,還纡尊降貴地去給他掃玻璃渣,所以這會兒罵人家傻狗,實在是有些不道德,所以郁書青也就在心裡想想,憋着,沒有說出口。
他隻是仰面躺在床上,聽着外面的動靜。
然後伸手,擋住了自己的眼睛,以及裡面的全部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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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礦家務做的不多,實在笨手笨腳,而郁書青這裡簡直比賓館都沒煙火氣,想找個塑料袋都沒有。
廚房也沒開過火似的,一片冰冷。
徐礦抽出紙巾,仔細地給碎片包好,找到了支筆,在上面寫了句備注,小心翼翼地放進垃圾桶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