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書青是個謹慎的人。
也就是說,哪怕看到自己親手寫過的字,也不會直接輕信,斷然做出結論。
畢竟當初的自己,可能也就七八歲的年紀,要是和朋友鬧矛盾賭氣,寫出對方的名字說他是天底下第一大壞蛋,是很正常的一件事,所以郁書青沒有太在意,隻是把照片輕輕放下,拿起了另外一張。
也是和徐礦的合照,地點應該是在他家裡,一顆挂着缤紛禮物盒的聖誕樹下,徐礦穿了件淺灰色的棒球衫,頭發紮了個小辮,正踩着一輛酷炫純黑的滑闆車笑,而自己則席地而坐,一臉無語地看着對方。
表情很明顯,嫌棄對方太顯眼包。
這張照片裡的兩人,應該是要上初中的年紀了,郁書青翻過照片背面,果然是空白。
長大了,再在同學照片後面寫字,就不太禮貌了。
郁書青不怎麼拍照,小時候的照片更是寥寥,找了好一會兒也隻能發現這兩張,依然無法判斷他和徐礦曾經的關系,已知對方和奶奶都說,他們曾經是很好的朋友,而江澤則表示不太清楚,郁書青把東西放好出來,掩上卧室的門,神情不太自然。
他前幾日還在罵徐礦,說明明是好兄弟卻饞自己身子,還說人家活差,放在自個兒面前完全不夠格,快點找别人去。
明明徐礦也在幫自己出主意,說協議結婚的話,他可以勉為其難幫忙。
郁書青在地毯上坐下了,想得有些出神。
其實徐礦,是個很不錯的選擇。
曾經有交情,家裡的長輩互相熟悉,也不可能在經濟上或者人情上圖點什麼,協議一簽,輕松自在,最重要的是還睡過,真有點親密的動作,郁書青倒也能接受。
并且據郁書青所知,徐家父母都挺寬容,家裡資本雄厚勢力又大,外人不敢過多置喙,拿來應付家裡,再好不過。
可是,徐礦憑什麼幫助自己呢?
郁書青想起那天車内的對峙,外面暴雨瓢潑,他被徐礦按在後座上,對方凝視着自己的嘴唇,說要不要再親一下,看看究竟有沒有感覺。
那個吻,最終落在了他的眼皮上。
卻比耳鬓厮磨更惹他臉紅。
“……哥?”
白可心伸手晃了兩下:“您想什麼呢,這麼出神?”
郁書青反應過來,咳嗽了下:“沒什麼。”
“你在想結婚對象,”江澤翹着二郎腿,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樣,“你腦海中有人選了,你在思考。”
郁書青倒是不否認,幹脆地點頭:“差不多。”
江澤坐直了:“哇靠,誰啊?”
郁書青:“還不能說,有點棘手。”
他意識到,自己現在還沒有人家徐礦的聯系方式,并且很過分的一點就是,最後一次見面,還是他給徐礦罵走的。
但這也不能怪郁書青啊。
哪兒有這樣說自己的,說什麼狗改不了吃屎,一罵罵倆。
白可心在後面眨着眼睛:“哥,需要我把聯系方式發你不?”
郁書青的手指尖在地毯上劃出一條印,頓住的時候,慢慢開口:“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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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電話拿到手,可一直到晚上九點多鐘的時候,郁書青才有勇氣打出去。
他沒想好該怎麼說。
你好,能不能結個婚?
似乎不太禮貌。
可是想到下周五的訂婚宴,郁書青還是硬着頭皮撥出了那個電話,這會兒他在公司裡,沒走,挨着落地窗往下看,玻璃上倒映着青年漂亮的側臉,神情有一絲明顯的緊張。
夜景再美,郁書青也沒什麼心思看,因為電話很快接通。
“喂?”
“你好,是我……”
“咔嚓”一聲,徐礦給電話挂了。
郁書青:“……”
他就知道會這樣!
郁書青閉了閉眼睛,這事他理虧,于是認命地給對方編輯了條短信,發送過去。
内容很簡單,就是你好,我是郁書青,請與我回電。
發完,他就把手機倒扣在桌子上,換衣服準備下班,郁書青平日裡生活挺枯燥的,不泡吧不混圈,最多周末和朋友一塊徒步或者騎行。
城市的夜生活,仿佛在此刻才剛剛開始。
車水馬龍中,一輛越野仿佛彙入河中的水滴,低調而不張揚,靜靜地駛向回家的方向,路旁經過一條酒吧街,炫彩的燈光在車窗上折射,也無法吸引郁書青的目光。
他安靜地看着前方。
手機在副駕駛上撂着,什麼動靜都沒有,沉默而忠實地陪伴着他。
老實講,郁書青的心裡,還是有那麼一點失落的。
時間最易美化,确定自己真的和徐礦是舊相識,并且極為可能關系不錯後,郁書青就有些隐隐的愧疚,覺得最後那次說的也太不留情面,雖然他也沒啥經驗,但裝得跟萬花叢中過似的,笃定地說徐礦活差。
萬一人家當真了怎麼辦。
太不像話了。
郁書青嘀咕着握住門把手,“滴”的一聲,冰冷的機械音響起,偌大的客廳也亮起柔和的燈光,晚風将薄薄的窗紗吹得晃動,顯得屋内有那麼點寂寥,郁書青也沒怎麼在意,他這會兒想着,自己有責任糾正之前的錯誤,别給徐礦真的弄出啥心理陰影,怪可惜的。
換鞋,脫掉外套,浴室裡的水放好了,郁書青按部就班地把身體沒入溫熱的水中,長長地呼出一口氣。
現在的目标就是,說服徐礦和自己結婚。
如果徐礦不願意,那就再想别的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