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書青才不像燒水壺。
燒水壺會滋兒哇地一邊冒煙一邊叫,他從頭到尾都閉着嘴,一聲不吭。
很配合地量體溫,抽血,坐在凳子上等醫生。
對于郁書青的這種行為,白可心的評價很簡單——
燒傻了。
足足39℃,可謂來勢洶洶。
以至于讓她想到了一些不太适合讨論的可能性。
“外傷在哪裡,”醫生正在敲鍵盤記錄病情:“需要去後面檢查一下嗎?”
郁書青沉默了下,終于開口:“不用了,隻是一些淤青。”
這會兒醫院裡人不多,診室内,隻有白可心陪着郁書青,她已經提前帶着人在疾控處做了風險篩查,結果倒還好,現在愁得就是這場發燒,和郁書青過于酸痛的腰。
白可心還是有點牙根癢癢。
具體的經曆,郁書青死活不肯告訴她,還不願意被她攙扶,自己硬撐着配合檢查,白可心能看得出來,郁書青此刻一定非常不舒服。
天殺的狗男人。
等着,她已經安排人去調監控了,雖然有些意料之外的困難,但不信找不到那個不做措施的王八蛋,同時還是覺得不可思議,萬萬沒想到,她這個高嶺之花似的哥哥,也能做出跟陌生人滾到床上的事。
這樣想着,白可心的目光微妙一頓。
她發現,郁書青并沒有在聽醫生的話,而是盯着電腦屏幕的裝飾出神。
是隻塑料狸花小貓,圓滾滾地趴在顯示器上,正在打呵欠。
她突然想起了郁書青在家裡的乳名,小咪。
在白可心的印象中,這個名字挺奇怪的,不像是男孩的名字,等她上大學後才知道個中緣由,還笑了郁書青很久。
原來,小咪這個名字,是郁書青自己起的。
那會兒他的父母已經過世了,跟着爺爺奶奶生活,有次下了暴雨,渾身濕透的郁書青抱了隻小貓回來,問能不能養它,說好可憐,快要死了。
是隻病貓,才生下來沒多久,瘦得跟隻老鼠似的,恹恹地蜷縮在郁書青的衣服裡。
二叔看了一眼,說晦氣。
郁書青站在門口,沒進去,頭發還在不停地往下滴水,聲音很小,說求求你們了。
據說當時,二叔開了句玩笑,說那可不行,家裡隻能養一個小畜生。
郁書青抽了抽鼻子,使勁兒擦了一把臉,說可以,那你們養它,行嗎?
他蹲下來,把用衣服裹着的小貓放地上,摸了兩下,又擡起頭。
那會兒郁書青也就六七歲吧,在他的認知裡,大人說什麼都對,再難的事也能做的到,那麼,家裡不再養他,換成一隻病得快要死掉的小貓——
後來,爺爺大笑着拉起他的手進屋,說沒事,别聽你二叔瞎扯,咱家有錢,多養幾個都沒問題。
郁書青不放心,低頭想了會兒,說,那它當哥哥,我當弟弟好嗎,一塊兒養。
扯着爺爺不撒手,非要給那隻病貓身份,來當他們家的第一個小孩。
可有心機了。
“它是大咪,那我就是小咪。”
郁書青背着小書包,都出門了又拐回來,說等大咪病好了,就帶着它一起上學,他要讓大咪當自己最好的朋友。
“……想什麼呢?”
白可心一愣。
她低頭,發現郁書青的手放在自己手背上,安撫性地拍了拍,可能是由于那過高的溫度,自己緊緊握着的雙拳,也随之放開。
白可心松了一口氣,視線重新回到輸液管上,盯着那勻速滴落的液體:“這會感覺怎麼樣?”
“好多了。”
郁書青躺在病床上,臉頰上的酡紅已經慢慢消散,隻是說話還有些喘氣:“明天不用再輸液,吃點藥就好了。”
白可心面無表情:“不行,要消腫去炎。”
郁書青頓了頓:“……沒那麼嚴重。”
白可心目光幽深:“喝醉了跟人睡了還被内設了,搞得自己燒成這樣,不嚴重嗎?”
郁書青:“……”
低聲些,難道光彩嗎!
再怎麼說也是他妹妹兼下屬,怎麼可以毫無波瀾地講出這種虎狼之詞!
幸好他們在單人病房,此刻周圍也沒人,否則郁書青說啥都得扯着輸液瓶逃跑。
他好面子,要臉。
但白可心今天像是吃了槍藥,毫不客氣:“并且,你還不知道對方是誰。”
郁書青沉默了會:“……夠了。”
“你連他名字都不知道。”
“……可以了。”
白可心拍案而起:“我咽不下這口氣,你可是我親哥啊!”
郁書青:“表的。”
“表的怎麼了,”白可心越說越激動,“從小到大你都對我好,現在你出了這樣的事,我怎麼可能袖手旁觀,幸災樂禍!”
這話倒是沒錯,白可心這人沒啥愛好,就倆,一是美甲二是美食,尤其是上大學那會兒,身為恩格爾系數極高的清澈大學生,有點錢全炫自兒嘴裡了,每到月底,都是郁書青主動敲她,問生活費夠不夠,他再給打點。
白可心熱淚盈眶。
這叫啥,再生父母啊家人們。
并且郁書青這人,似乎是小時候養貓上瘾,長大後,也特别喜歡投喂他們這些弟弟妹妹,一點架子也沒。
這麼好的人,睡就睡了,怎麼忍心給摧殘成這樣!
郁書青無奈地歎了口氣。
他半靠在後面的枕頭上,修長的手指虛虛地籠住大半張臉,隻能看見那還有些微腫的唇瓣:“别激動,現在這個不是重點,我先問你,昨晚的手機是誰交給你的?”
像是被按下開關似的,白可心立馬坐了回去,壓低聲音:“二叔的司機。”
她和郁鋒沒血緣關系,跟着郁書青叫二叔,昨晚的家宴她有所耳聞,知道是要往郁書青身邊塞人,于是也留意了下那邊的動靜。
白可心已經切換到工作狀态,表情很冷:“手機我檢查過了,沒動手腳。”
郁書青“嗯”了一聲,指尖有一下沒一下地點着自己的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