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昭昭眼裡沒有倒映出丁二七的面容,隻有不遠處的燭火,這一點溫暖的光,吸引着丁二七逐漸靠近,他吻在了林昭昭的眼睛上,林昭昭閉上了雙眼,這是來自亡靈的一吻,沒有觸感,可林昭昭分明覺得自己感覺到了。
“睡吧,昭昭。”
不知從何時開始,丁二七不再喚她林姑娘,或許是回到了師父的身邊,他随着師父改了口,或許是彼此确認了心意,一切明明像從前一樣,可又與從前不同。
“那你呢。”魂魄是不需要睡眠的,饑餓、疲倦、病痛,他們不再體會人間之苦,同樣也不再享受人間之樂,這就是生與死的差異,從前林昭昭不曾站在丁二七的角度想過,他這一百年的歲月,該是如何的寂寞無望,大概就像他的魂身一般,總是虛虛懸空于地面,落不到實處。
“我在一旁守着你。”
“好。”
如果可以,那林昭昭也希望自己能做丁二七的大地,有所牽挂,起碼心能落在實處。
或許是丁二七守在一旁的緣故,鬼魅不敢驚擾,林昭昭一夜無夢,次日睜開眼睛,隻覺得神清氣爽,丁二七果然像他說的那樣,在林昭昭床前守了一夜。
“醒了。”丁二七伸出手,想為林昭昭掃去額前的碎發,林昭昭不願意丁二七的手又落了個空,配合地搖了搖頭,将碎發甩開,林昭昭坐起身來,斜倚在床邊,若不仔細看,就仿佛倚在丁二七的肩頭。
“你師父已經在廳上用早膳了,你也收拾收拾起身?”
林昭昭伸了個懶腰,起了身,或許是第一次體會到睜眼就能看到自己喜歡的人,她身上懶洋洋的,像一隻被曬軟了的貓。
白皎和白清住在主院,圃園裡隻有林昭昭和兩位師父,等林昭昭走到廳上,兩位長輩已經用過了早膳,在小院中飲茶,林昭昭先去問了安,再進來喝掉了一碗銀耳蓮子甜粥,白清和白皎就到了。
程峰和林昭昭的行李本就不多,三兩下就打點妥當,白皎的行囊裡也隻有貼身衣物及幾本醫書,辭别了老谷主,三人便前往谷口與鎮撫司的人會和。
陸鳴筝昨夜在林昭昭這裡吃了癟,今天卻還像是沒事人一樣,簡單跟程峰打了招呼,便走向林昭昭身邊:“林姑娘,昨夜歇得可好?”
“很是不錯。”果然隻要有陸鳴筝在的地方,丁二七就必然現形,此刻正不聲不響地跟在林昭昭身後。
“害,我不知是不是與這青羊谷與我八字犯沖,昨天這一夜,簡直将我一輩子能作的噩夢都作了個遍,什麼紅衣女鬼、無頭僵屍,青面獠牙的小鬼,伸着舌頭就要舔我,我提劍砍了一夜,今早醒來還覺得渾身酸痛。”
林昭昭心想,或許你這不是八字與青羊谷犯沖,隻是八字與我犯沖,再同我多說幾句,某個小心眼的鬼王,今夜恐怕還有很多豐富多彩的鬼生活要你見識見識。
隻是她心裡雖是這麼想的,話卻不能這麼說:“或許是近日事忙,所以夜裡不安,陸大人不妨請白姑娘号号脈,開兩劑安神的藥吃,或許也就好了。”
“也或許是昨夜那路黑得吓人,若是林姑娘肯送我一送,大概就不至于此。”
若是昨夜我送你一送,恐怕你就不是夢見鬼魂,而是直接撞鬼了。
“想不到堂堂鎮撫司指揮使,也會怕黑怕鬼。”
出聲的人正是白皎,山路難行,唯有從小在谷中長大的白皎,還能邊走邊抽空看看手裡的醫書,她看得專注,陸鳴筝還隻當她聽不見兩人的對話,但就是聽到了,陸鳴筝也不以為意。
“我這個鎮撫司指揮使,有個别号叫做活閻王,可我到底不是真閻王。或許是殺人殺得太多了,橫豎不是他死在我手裡,就是我死在他手裡,越是殺人如麻,我就越怕死,如果有惡鬼向我索命,那總歸還是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