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玖跪在大殿上,賈南風坐在一旁的位置沉默不語,隻是盯着大殿之下的謝玖,眼神黯然。
學堂的階梯沒有太高,司馬遹方才由太醫診治後已無大礙,隻是還有些皮肉傷需要一段時間後才痊愈。
大殿内傳來謝玖低沉的抽泣聲,她匍匐在地上,哭訴說道:“太子可是官家唯一的皇子,如今卻遭受這樣的事情,求官家為臣妾做主!還臣妾一個公道啊!”
司馬衷坐在大殿之上,半晌之後說道:“你想要朕怎麼替你做主?”
謝玖道:“求官家懲戒将太子推下台階之人。”
“你覺得是有人故意将太子推下的台階?”
“太子自幼在學堂讀書,對學堂內的一磚一瓦都極為熟悉,怎偏偏今日就踩空墜階,定是有人趁太子不注意,将其推下了台階?學堂那麼大一塊地方,上學的總共也沒有幾人,望陛下徹查此事!”
司馬衷沒有接下謝玖的話,而是轉頭看向賈南風問道:“皇後意下如何?”
賈南風看向司馬衷回道:“臣妾認為,當時正值放學,來往的人甚多,要查是誰推了太子,怕是衆口不一。況且學堂學生年紀輕,怕當時也吓傻了,晃了眼,他們說的又豈能相信?”
謝玖一聽,連忙道:“學師當日也在學堂,他的話總可以相信了吧。”
賈南風說道:“學堂子弟來自各世家大族,此番調查必會引起他們的反感,更别說若是查錯了,他們會生處怎樣的怨念。”
“但是......”
謝玖還想說什麼,但立刻被賈南風打斷了:“若是謝美人擔心太子身體,那這幾月太子便不必去學堂了,好生在東宮養生吧。”
這三日不讀書,便覺面目可憎;若是幾月不讀書,怕是要荒廢學業了。謝玖也是知道其中利害的,着急忙慌的說:“臣妾隻是擔心太子安危,确實沒想到這事牽扯巨大,皇後娘娘說的有理,太子所受不過小傷,修養幾日便可複學。”
賈南風面露關心反問道:“真不需要再多休息幾日嗎?”
謝玖道:“謝娘娘厚愛,太子不過是受了點皮肉傷,無大礙的。”
賈南風沉默了片刻,似是作了一番思考:“這樣啊......那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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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玖和賈南風離開後,司馬衷閉上眼,揉了揉自己的眉頭。
一旁的張泓見狀,适時說道:“陛下夜深了,不如早些歇息吧。”
司馬衷将手放下,而後看向方才一直站在一旁的張泓說道:“明日送些名貴的藥材去東宮,還有謝美人那邊你也看着打點一些。”
“喏。”
夜裡陰沉,風推着門窗,隐約能聽到嗚嗚的聲音。
司馬衷忽而問道:“今日這事你怎麼看?”四下無人,這問的對象便隻有張泓了。
張泓猶豫了片刻,最後還是回答說;“奴婢不好妄加評論。”
司馬衷笑了一聲:“你不好評論,是也覺得這次将太子推下台階之人便是阿彥?”
張泓搖頭:“小公主雖然平日裡貪玩,但在大事上卻是拎得清的,絕不可能做出謀害手足之事。”
“那你是覺得這次的事情是太子故意為之,謝玖蓄謀栽贓,有意将髒水潑到阿彥身上?”
張泓聞言立刻跪下:“官家明鑒,奴婢絕非此意!太子是國之将來,又豈會做出此等陷害他人的龌龊之事!隻是官家平日裡對小公主過于溺愛,難免惹人嫉妒,如此生了迫害之心也不無可能!”
“張泓,你什麼時候也學了前朝那幫迂腐之人的壞毛病,阿彥是朕的女兒,朕對他好點難道不是應該的嗎?怎麼到了你們嘴裡,反倒是朕的不是了。”
“奴婢并非此意,隻是太子受傷并非小事,人言可畏,明日上朝,怕是又會有人拿今日之事生事。”
“你是說楊太傅?”
如今楊駿統領百官,把持朝政。司馬衷借賈南風之名,私下做了不少與楊駿的利益相悖的事情,故而楊駿時刻都想着如何鏟除賈南風這個絆腳石。
張泓道:“太傅将皇後娘娘視為眼中釘、肉中刺,怕是這次會為難皇後娘娘。”
燈影搖曳,落在尚未合上的奏折之上。司馬衷的目光落在搖搖晃晃的燈火之上,陷入了沉默。
良久後,司馬衷再次開口:“張泓,你說阿南她恨我嗎?”
張泓不敢接話。
司馬衷道:“我做了那麼多事,她應該恨我才是吧......”
*
翌日,張泓帶着十幾箱賞賜來到東宮。
這些箱子裝的滿滿當當的,有禦制筆墨紙硯,古籍孤本,也有花樣各異的金鑲玉簪钗、銀鑲寶步搖耳墜、銀鎏金虎噬鹿紋搖冠、金鑲綠松石璃紋帶扣等金銀珠寶飾品。有西域剛進貢的樓堞對獸紋宮錦、波斯雙翼紋宮錦、幾何吉花紋宮緞等绫羅綢緞,也有人參靈芝、沉香杜衡等名貴藥材香料。除此之外,更有成套的玉獸樽盞器皿,以及名士所繪制木具擺件等。
雖說前段時日官家便因太子功課做的好賞賜過東宮,但那日賞賜的東西與今日的一比,可謂是小巫見大巫。
“賜物俱齊,請驗等例。”張泓将賞賜單子遞給了司馬遹。
司馬遹瞥了一眼旁邊立着的一副漢代名士曹不興所繪制的佛像屏風,然後接過單子。
張泓說道:“官家讓奴婢轉告殿下,說今日政事繁忙不便前來,望殿下在東宮好好養傷,莫要到處走動。”
司馬遹道:“謹遵官家的意思。”
衆人謝恩,張泓便帶着人離開了東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