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落,溫太傅将視線移到謝卿宴身上,慢慢掃視着。眼前少年身量極高,颀長挺立,長得極為标緻,的确如傳聞中所說的那般如仙如玉,也怪不得京中那幾家有女兒的,這兩年老往太後身邊跑,光看這模樣,任誰都會覺得是個乘龍快婿。
話雖如此,且不提謝家這小子對知藝究竟懷着怎樣的心思,就憑着他爹……他溫某人定不會同意知藝嫁到謝家!
思來想去,溫太傅決定先帶溫知藝回府,餘下的事日後再說。當然,往後謝家這小子還有沒有機會見到他孫女兒就是另外的事了,除非聖人再次發話,否則,門都沒有。
“回府!”
一隊人馬轉身離開,馬蹄聲逐漸遠去,塵土飛揚,散落在山間樹叢裡。再回神,眼前已無少女身影。
謝卿宴收斂了笑意,望着衆人離開的方向,神色黯然,片刻後翻身上馬獨自回了京城。
溫太傅向來不待見父親,這點謝卿宴一直以來便知道,過去他對此不甚在意,如今看來……若是想求娶溫知藝,怕是要付出一番代價了。
*
誰知代價來得如此之快。
兩日後一早,天蒙蒙亮,耳邊敲門聲不斷,蒼羽的聲音從外傳來,聽起來格外急切,謝卿宴翻了個身坐起來,雙眼爬滿血絲,盯着門外一臉不爽。
自從回京後他就再也沒有機會見到溫知藝,二人已有兩日未見面,以至于他這兩夜都是睜眼到天明,半個時辰前好不容易才入眠,現下又被吵醒……謝卿宴長出一口氣,吹起額間碎發。
“郎君!出事了郎君,”蒼羽在門外苦苦哀求謝卿宴快些起身,“前些日子您命人把蕭離,噢不,李望南押回京中的事太後娘娘知道了!”
原來是這事兒,知道了又如何?莫非太後還要包庇李望南不成。謝卿宴剜了門外一眼,神情不屑,并未把蒼羽的話放在心上,他“啧”地一聲躺下,雙手交疊放在腦後,正準備繼續入睡。
“是太後娘娘要問責您!”門外人嘶聲裂肺。
問責他?
謝卿宴一骨碌爬起來,揉揉臉掏了掏耳朵,滿臉不可置信。他沒聽錯罷?他,堂堂刑部侍郎,一個千裡迢迢将亂國賊活捉押回盛京的人,再怎麼說應當也算個功臣,太後為何要問責他?
一炷香的功夫,謝卿宴站在殿中,看着宮女端着金盤魚貫而出,路過他身邊時紛紛低下頭快步離開,似是在避什麼瘟神。
“宴兒,你可知罪?”
太後坐在堂上,翹着手指用蓋子輕輕撥開漂浮的茶葉,淺啜一口後擡眸望向還在站着的謝卿宴,語氣緩慢,面無表情。
“太後娘娘倒是說說,宴兒究竟何錯之有。”
“大膽!區區刑部侍郎,在太後面前竟敢如此放肆。”殿外人聲音尖細,語氣淩厲,回頭一看竟是聖人身邊的李公公。
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謝卿宴猛地回頭望向太後,後者此時正盯着他,眼神冰涼。太後何時這般對待過他。
謝卿宴強迫自己回神,嗤笑着開口,語氣疏離:“太後若是因為臣沒有一回京便入宮觐見請安而問責,臣無話可說,但若是因為旁的事情……臣又有何過錯,李望南本就是亂國賊,當初傩面人一事您也不是不知情。”
“李望南再如何他也是個皇子!”太後猛地朝桌面一拍,指着謝卿宴的手指略微顫抖,嘴唇翕動。
“可皇子做出亂國之事就能被原諒麼?”
“那你還想如何!”
話音落地,謝卿宴蓦地啞聲。并非他沒有理由反駁,而是他不敢相信這話竟是從他那位慈祥的姑姑嘴裡說出來的,失望的情緒頓時湧上心頭。
他之所以拖到今日都未進宮面聖,正是因為他不想以此事邀功,解決傩面人不過隻是想幫助表兄平定亂象,安穩江山,至于功臣不功臣的,他壓根不稀罕此類虛無缥缈的東西,如今太後竟因為此事而怪罪于他……
謝卿宴眼底微微泛紅,他側頭垂眸看着不遠處的宮燈,不願被人看出此刻的難堪。誰知太後下一句話,竟是将他從雲端扯下,跌入谷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