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卿宴扯了扯嘴角,擡手壓住被風吹起的車簾,将衆人視線悉數遮擋了去,他悄聲瞥了一眼坐在身側的溫知藝,表情略有些醋意。
他就不該如此輕信師父的話,那老頭兒說什麼“我在西蕃多年,不就是找個新身份的事兒,包在我身上”一類的話,竟将入城賀佛的羯族神女替換成了溫知藝,而他……自然是神女身邊的護法。
也不知師父動用了怎樣的關系,一行人裡竟無人質疑他二人的身份,仿佛一直以來神女便是溫知藝本人那般。
罷了,如今她眼睛看不見,所有事情便由他代勞——包括此行的最終目的:拿到解藥。
“神女。”
簾外女音傳來,聽聲音應當是慧能大師,也是位老熟人了。
溫知藝下意識側頭看向謝卿宴,眼前依舊是一片黑暗,隻覺手背蓦地被人握住,溫潤的嗓音在耳邊響起:“别擔心,一切有我在,你隻要做好神女便可。”
為何不提早一些和她說!今日一起床她便莫名其妙成了神女,這換誰都得緩上個幾日罷。溫知藝抽回手,撩起裙擺自顧自地下了馬車,即便眼睛看不見,卻也能準确地踩在每一塊腳墊上。
“王已在殿内備好膳食,神女請随我來。”
慧能略微躬身伸手恭迎,卻不由得擡眼瞧了瞧這位羯族神女,的确如傳聞所說的那般身形窈窕,可這長相如何……慧能借着動作傾身欲要看清,隻見神女發插金邊羽毛,下連鎏金白紗,堪堪遮住面容,處處透露着玄秘。
“我羯族另有規定,作為神女不可将面容示人,否則……”溫知藝換了道清冷的聲線,假模假樣說着,還刻意停頓一瞬,故作神秘,“還請慧能大師莫怪。”
果然,跟謝卿宴混久了,扮演角色什麼的簡直手到擒來。面紗下溫知藝暗自勾唇發笑,擡手輕撩頭發。
“啊……是慧能失禮了。”慧能大師即刻抱拳躬身,不敢再多看神女一眼。神女果真人如其名,初次見面掐指一算,竟能輕松知曉她姓名,想來應當是位極有實力的。
二人皮笑肉不笑地寒暄一陣,随後慢步走進王殿。謝卿宴坐在馬車内靜看二人遠去的身影,輕笑着戴上獸臉面具,清隽身姿上面具紋樣如猛虎,竟也能顯露出一陣羯族男子的威猛之意。
他悄聲躲在王殿暗處,右手緊握劍柄不時環顧四周,一刻也不敢放松,即便他明白溫知藝此刻應當是安全的,但他不願再賭……
殿中,王一襲黃衣坐在堂上捂嘴猛烈咳嗽着,見狀,慧能邁步上前遞茶,王卻擺手推開茶盞,緩了一陣後說道:“神女便是連面見本王,都要帶着白紗麼?”
是又如何?
若她以真面目示人,被那個蕭離瞧見了,她與謝卿宴今日怕是走不出這個殿門!溫知藝輕咳一聲正欲搪塞過去,突然靈光一閃站起身,不顧角落那人阻攔的眼神,當然她此刻也看不見,她輕聲開口。
“為表誠意,我羯族特意将族中神物獻給西蕃王,”溫知藝語氣神乎其神,“隻是這神物僅王一人可見……”
“好說好說,來人,将東廂房空出來,備好茶水!”
角落處,謝卿宴暗暗搖頭笑了笑,面色無奈,溫知藝向來是個有想法的人,她究竟要作何,跟上去便知道。
東廂房内,陽光斜着灑進來,兩人一站一坐,身影離得較遠,似是在刻意避嫌。
西蕃王抿了一口茶水,擡眼看着站在門邊的神女,正欲開口詢問神物一事,隻見神女拍了拍手,一道黑影從窗外閃進來,吓得王半身滑落,他指着黑影,唇齒顫抖:“你們……你們究竟要做什麼?”
不是說有神物麼,為何……
見狀,溫知藝忍不住長歎一口氣,也難怪西蕃王室會被蕭離一手掌控着,瞧西蕃王這模樣,無論換做誰都能輕易将其騙了去!
溫知藝快速揭下面紗,将原本的面目展現在西蕃王面前,隻聽她說道:“王應當還記得我罷?”
王吊起眉毛,聳拉的眼皮下眼睛半咪,他左右看了看面前的神女,面容熟悉,這不正是……
“溫使臣?”
片刻後,三人坐在桌前商讨着什麼,因着溫知藝眼睛看不見,謝卿宴不時将甜點送到她嘴邊,偶爾替她挽起落在鬓角的秀發,神情溫和,格外珍視。
溫知藝早已适應了黑暗,她自顧自地說道:“事情大概就是這樣,王您應當也很想擺脫蕭離的掌控罷,不如我們聯手。”
她看得出來,一直以來西蕃王對她并無惡意,至始至終害她二人的隻是那個頭戴傩面的蕭離,如今她與謝卿宴身重劇毒,距離毒發也已不到兩日,思來想去也隻能出此計策。
房中人沉默着,隻聽門外腳步聲漸起。
“會見什麼人還需關着房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