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誕日在即,西蕃王城格外繁華,嘈雜聲不斷。城西一角,客棧人影稀疏,小二坐在櫃台前昏昏欲睡。
昨日面見西蕃王之後,二人拒絕了王要給他們賜一座宅子的好意,繼續住在這間偏僻的客棧,倒也不是疑心王會對他們做什麼,畢竟西蕃王室如今也是自身難保,此地充滿怪異……他們還是小心為上。
謝卿宴獨自坐在房中,手背支着下巴,另一隻手平放在桌前,手指不時輕點茶盞邊緣。今日客棧内似乎安靜得有些反常,放在平時溫知藝早就吵着玩她發明的什麼牌了,眼下都過了午時,怎的還不見來?
莫不是上一次他赢了她幾回,她生氣了罷?那他往後還需偷偷再讓着她些,否則若是将人惹惱了,可就不隻是幾隻蒸鴨能哄好的了……思來想去,他好像還未兌現“黃金萬兩”的承諾,得趁早安排。
謝卿宴暗暗笑出聲,腦海中滿是溫知藝叉着腰斜眼看他的模樣,她生氣時臉頰總是鼓鼓的,偶爾還雙手環胸,故意扭頭不看他,一般都是在他赢了她之後,時常令他笑得抓不住棋子。
出神間,竟未察覺到房中進了人。
“啪。”
來人将紙蓋在桌面上,手掌朝下撐着白紙,指頭嫩白細膩,泛着淡淡粉色,指甲蓋上畫着幾隻兔子,也不知是用什麼畫上去的,好幾日了竟未被洗去,倒也是稀奇。
溫知藝掃了一眼桌邊人,謝卿宴不知為何竟有些愣怔,她順着他的視線低頭看去,默默移開了自己的手。原來是她的手掌擋住了紙上的字迹,也難怪謝卿宴會盯着她的手看,一定是這樣!溫知藝暗自腹诽,雖說她近日總會對上謝卿宴的眼神。
背在身後的手虛虛握拳又放開,她正欲開口說什麼,卻見謝卿宴拿起白紙仔細端詳,半晌後擡眸看她,眼中滿是不可置信,隻聽他顫抖着說道:“你可知……這侍佛女是作何?”她莫不是想把自己的命交代在西蕃罷,他定不會讓她如此冒險!
謝卿宴似是有點誤會,她雖不知侍佛女究竟為何物,但總歸不是什麼好東西,她也不是個愛冒險的人……溫知藝徑直走到謝卿宴身邊,附耳與他說起自己的想法。
正值初夏,碰巧西蕃這兩日有些炎熱,溫知藝一襲水粉紗衣站在他身邊,俯身輕言,花窗半開,清風吹進房中,一片衣角輕拂他的手臂,鬧得他聽不清她在說什麼,隻覺周身一陣清香,帶着他砰砰直跳的心。
“謝大人以為如何?”耳邊少女聲音甜糯,帶着一絲笑意。
許是因着房中悶熱,他有些混沌,胡亂地點着頭回應,也不知自己究竟是何意,隻知道她說的他都會應下來,無論何事。
“那就這麼定了,謝大人答應的事可莫要反悔!”溫知藝語氣輕松愉悅,随即站直身子轉身快步離開廂房,背影匆忙,卻留下滿屋花香。
絲毫不給謝卿宴反悔的機會……
*
兩日後,城中搭起一座樓台,其上紗簾飄揚,金絲彩繡在風中翻卷。巳時剛過,街巷處喧鬧聲四起,三兩輛馬車從王宮駛出,衆人紛紛跪地迎接。
不遠處茶樓上,背影一黑一白,正俯身看着熱鬧。溫知藝今日特意穿了一身便于行動的墨色胡服,她暗暗瞥了一眼站在身側的謝卿宴,後者一襲白衣,卻遮掩不住陰沉的臉色,即便他并未明顯表現出來。
那日他也是昏了頭,以為她不過是讓他打下幾個人,又有何難度,于是他随口便答應下來,誰知竟是……謝卿宴揉了揉眉心,垂眸看她,假意平靜地開口道:“如此……不大好罷?”
讓他去當侍佛女,也隻有她想得出來。謝卿宴感到有些頭疼,他一個刑部侍郎,在西蕃竟淪落到如此境地!以後可不能任由她玩鬧了,可他又舍不得讓她失落……
瞧見謝卿宴變化無常的表情,溫知藝便知道這人定是又想岔了,生怕他會反悔,她急忙一口氣解釋道:“謝大人您這身長八尺的也扮不了女子,我的意思是……”她踮起腳尖附耳說着。
罷了罷了,任由她說了算。
一柱香的功夫,謝卿宴面戴白紗,堪堪遮住高挺的鼻梁,眉目如畫,難辨仙人。他沉默地坐在馬車内,光影透過轎簾灑在肩頭。
車外人聲此起彼伏,夾雜着陣陣馬蹄聲,車夫的聲音從外傳來,模模糊糊聽得不甚清楚。
“姑娘,聽老夫一句勸,這侍佛女可得想清楚再當,莫要稀裡糊塗地……”
似是駛到石頭路,馬車一陣晃蕩,講話聲霎時停下,也不知是路況複雜疲于應付,還是車夫不敢多言。
謝卿宴靠着椅背阖眼休息,并未回應車夫的話。橫豎他也不是真正的侍佛女,二人不過是借此機會查明究竟是誰害的西蕃王。
至于今日剛被衆人推選出來的侍佛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