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
謝府内寂靜一片,隻餘夜莺不時啼叫幾聲,房中花窗緊閉,燈燭未熄,屏風上透出一抹倩影,随着燭光搖曳。
溫知藝端坐在案桌前,看着手中的書信陷入沉思。
白日入職,杜無穢給她簡單介紹了一番刑部,随後便讓人将一摞書卷搬到她的桌案上,表示往後謝卿宴積壓的卷宗便由她代理。
正在她為此頭疼之時,卻發現那堆卷宗下壓着一張紙,她抽出一看,紙上字迹狂放,正是謝卿宴的手筆。
簡而言之,便是謝卿宴此刻人在獄中,叛黨一案無法進行下去,而如今唯一的線索便是那日她從黑衣人身上扯下來的彩繡腰帶……
有且隻有她與謝卿宴二人才知曉此事。
“這謝大人如今不救也得救了。”溫知藝長出一口氣,靠在椅背上,神情木然,嘴裡呢喃道。
現下她以新的身份出現在京中,太傅府暫時是回不去了,既然謝卿宴已将一切安排妥當,想來阿耶阿娘那兒應當早就知曉,她倒是不怕他們擔心。
反觀自己這段時日,真的隻能作為舞姬生活在謝卿宴的院中麼?
罷了,還是盡快找到彩繡腰帶的主人,将謝卿宴從地牢中撈出來才是正事,對此,她有一計!
溫知藝一骨碌站起身,拂了拂衣擺,白日的男兒裝扮仍未卸下,此時俨然一幅清秀小公子模樣。
推開房門,未等溫知藝适應外面的黑暗,隻見蒼羽不知從何處一躍而下,穩當地落在她面前。
“溫姑娘。”蒼羽一個抱拳行禮,聲音铿锵有力,低着頭十分恭敬。
溫知藝倒吸一口氣,蓦地朝後退了一步,面上有些詫異,她輕聲開口道:“大半夜的……蒼羽你這是作何?”
“謝大人吩咐,他不在的這段時日,屬下需得寸步不離地保護溫姑娘。”
倒也不必如此謹慎,橫豎那群人還能将她害死在謝府不成?溫知藝心下暗自腹诽,悄悄睨了一眼立在自己面前的蒼羽。
“若我現下要去刑部……”
“屬下即刻備馬!”
人是軸了些,但勝在忠誠,謝卿宴身邊的護衛武功應當不錯,不如讓他與自己一同前往刑部,總比自己一人要安全。
不多時,溫知藝便上了馬車,蒼羽坐在門簾外趕馬,一車一馬馳騁在渺無人蹤的街道上,馬蹄踩在青石闆上的聲音格外清晰。
溫知藝挪到門簾後,隔着簾子揚聲對蒼羽說道:“蒼羽,謝大人有沒有說如何将他救出來?”
門簾外沉默一瞬,蒼羽似乎正在思考,溫知藝頓時明白過來。
原來謝卿宴隻是讓她代理公務,繼續找彩繡腰帶的主人,而并未安排怎麼将他從地牢中撈出來!
她就說自己為何總覺得這人求救的重點不對!明明眼下隻要證明宋懷污蔑謝卿宴為便可,這人倒好,非得曲線救國找叛黨!
思及此,溫知藝氣得笑出聲,簾外趕馬的蒼羽聽聞,忍不住出聲詢問究竟發生了何事。
“無事,”溫知藝伸出兩隻手指摩挲下巴,眼中星光流轉,一幅勝券在握的模樣,“靈感總在深夜來臨。”
*
子時夜半,三更天。
刑部内空無一人,整個院落漆黑昏暗。
溫知藝舉着燈燭在書架前遊走,躬身一排排查看刑案竹簡,身後房内并未點燈,陰暗一片看不清布局。
“田村男屍,城西劫匪,當街縱火……”
這都是些什麼亂七八糟的,溫知藝将手中的燈燭放置在地上,蹲在書架前一卷一卷地翻找。
聽到房内動靜愈來愈大,蒼羽在門外揚聲道:“溫姑娘,可需要屬下幫忙?”
“不必。”溫知藝毫不猶豫拒絕蒼羽,她現下需要一個人好好縷清思路,再多來一人怕是要手忙腳亂。
回想自己穿來那日,因拿了軍曲而被傩面人劫走,随後便是與謝卿宴攜手奏曲以誘敵,才會引出彩繡腰帶一事……
再後,謝卿宴被誣陷為叛黨而入獄,自己則繼續與彩繡腰帶的主人周旋。如此以來,那群“彩繡人”必定愈發警惕,此時此刻再去尋找彩繡,必定無果!
溫知藝緩慢站起身,在房中踱步思考。燈燭搖搖晃晃,将麗影映照在花窗上,角落一摞竹簡随意堆着,隐約能看清其上寫着“本朝刑事律法”。
視線滑過,溫知藝猛地走上前,躬身拿起一卷竹簡展開,原先凝固的面容逐漸揚起一絲笑意。
“刑事律法第二百一十四條,本朝不允許豢養私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