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風起,琴音響。
琵琶“铮”地一聲,手影映出紗簾,指若蘭花,細長柔軟。樂聲漸起,影子手腕轉動,纖纖麗影映入眼簾。
頃刻間,奏樂聲高漲,紗簾揭下,簾後少女一襲紅衣,金絲錦緞石榴裙上紗衣飄蕩,頭飾金钗珠環,腳戴鈴铛銀鍊,金紗遮面,露出半張精緻面容。
“竟如畫像中的仙女一般豔麗!”
不知何人驚呼一聲,衆人直直地盯着起舞少女,面露豔羨。
台上,溫知藝随着樂曲緩緩轉圈,身上的金飾不停發出叮當聲,青絲飄揚,姿态婀娜,俨然一幅絕世舞姬模樣。
她刻意将動作放緩,燈光下長睫翕動,眸中含水,溫知藝向人群掃視一圈,未見到熟悉的身影。
莫非……謝卿宴并未看到她的畫像?
溫知藝心中一凝,面上不露聲色,依舊笑着舞動,不時看向人群,腦中不停思考着自己接下來的打算。
按照林嬷嬷的意思,自己今夜這副亮相必定是以謀财為目的,否則嬷嬷不會如此爽快地答應她!
再者,她本意為通過畫像告知謝卿宴她在此處,若是謝卿宴真如那群人所說的一般自身難保……她又該如何逃出去?
扮成舞姬的做法終究還是将她推向深淵。
思及此,溫知藝再也保持不了平靜,台下掌聲雷鳴,歡呼聲四起,不少看戲的人正等着今夜舞姬金主的出現。
“我出五十兩黃金!”二樓包廂中,一名身着寶藍色圓領窄袖長袍的男子倚着欄杆,朝下揚聲道。
話落,人群一陣騷動。
未得林嬷嬷授意,溫知藝不敢停下動作,繼續随音樂起舞,聽聞此話,她面露凝色,暗暗蹙眉,放緩腳步微微擡頭,欲要看清男子的面容。
男子身穿華服,腰配美玉,眼睛細長卻眉濃如墨,是位長相平平的貴公子,此時正低着頭直勾勾地看着溫知藝,神色貪婪。
林嬷嬷一臉笑意,興奮地搓手,正要開口示意溫知藝停下,卻聽二樓另一處男聲傳來,語調略帶胡人口音,不似京中人士。
“一百兩黃金。”男子一身胡服,摟着美嬌娘緩緩從樓上走下來,聲音不高不低,卻正好傳入在場每個人的耳中。
壞了。
溫知藝停下腳步,站在一旁冷視衆人。想來謝卿宴今夜是不會出現了,再這麼下去她必定會被林嬷嬷賣給那些對她虎視眈眈的人。
一群貪得無厭,利欲熏心的人!
她咬了咬牙,暗自挪動腳步,餘光不停觀察周圍,思考着往何處能跑掉。
猛然間,手臂被人抓住,溫知藝下意識轉頭抽手,隻見林嬷嬷不知何時已走到身後,攥緊她的手腕,看向她的眼中毫無溫度,嘴裡的話卻無比虛僞。
“我這位‘女兒’當然值一百兩黃金。”林嬷嬷言語委婉,拉着溫知藝的手,看似親昵,實則二人暗暗較着勁。
溫知藝冷眼看向二樓,方才喊價一百兩黃金的胡服男子,此人正邪笑看她,身旁美嬌娘嬉笑着錘了錘男子。
真令人作嘔!
不待溫知藝回神,林嬷嬷蓦地将她朝着胡服男子的方向一推,她正要開口說什麼。
“一千兩黃金。”
少年嗓音清潤,語調平靜,夾雜着一絲笑意。
一千兩……黃金?究竟是何人,竟有如此雄厚财力!
人群哄地一聲散開,紛紛扭頭尋找出聲的少年,方才的胡服男子聽聞,怔愣在原地,神色陰冷。
聽聞熟悉的聲音,溫知藝松了一口氣,緊繃了一夜的神經終于松懈下來,她看向人群外的少年。
“謝……謝大人?”不知何人認出謝卿宴,出聲驚呼道,霎時間衆人七嘴八舌,說千道萬。
衆人朝兩旁移動,謝卿宴一襲白衣緩緩走近,步履翩跹,神色從容。
不待溫知藝露出輕松神色,她目光下移,隻見謝卿宴雙腳扣着鐐铐,周圍侍衛手持長刀攔在身邊,生怕其逃走。
謝卿宴這是……
溫知藝微微擡頭,眼前少年神色柔和,眸中黑白分明,看着自己的眼神中帶着些許笑意和安慰,讓她頓時放下心來。
“你……”一夜未進食,溫知藝嗓音沙啞,微微皺眉,眼裡劃過一絲淚光。
未等謝卿宴有所回應,林嬷嬷一個箭步沖上前,擋在她面前,笑靥如花,出聲道:“謝大人如今這情況,可真能給出一千兩黃金?”
謝卿宴直起腰杆,垂眸冷視林嬷嬷片刻,随後視線越過嬷嬷落在溫知藝身上,眸中平添幾分柔光。
隻聽他緩緩開口,聲音溫潤而有力,字字句句落在溫知藝心口,惹得人渾身發麻。
“本朝可未規定,入獄前不許為舞姬贖身。”
周圍的喧鬧聲似乎漸漸淡去,隻餘謝卿宴的話語在腦中回蕩,溫知藝頓覺心中小鹿砰砰直跳,少年眼神灼熱,引得她面上一陣潮紅。
她不是讓他替自己贖身……謝卿宴是不是會錯意了?
今夜漫天星鬥,燈火闌珊。
清瀾河邊煙波氤氲,夜露滴落水面,帶起一圈漣漪,粼粼波光中倒映着點點燈火,如璀璨星光,讓人夢寐不忘。
少年眼含笑意,面上不帶一絲僞裝,似是隻有在她面前才會露出如此溫柔神色,隻見他薄唇翕動,輕聲開口。
“區區一千兩黃金,本官還是付得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