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非……眼前這群人與偷盜軍曲的傩面人無關?
不待溫知藝思考清楚,主上已經走出門外,向門外看守的人低聲交代着什麼,随後一個轉身,朝着溫知藝說道。
“你如今性命不保,莫要想着與我談條件。若是想活下來,就老老實實把軍曲寫出來,我知道你記得曲譜。”
她可不會将軍曲洩漏出去半分!
溫知藝掙紮着要跟上去,卻聽那人繼續道。
“這一次,那個姓謝的可沒法來救你。”
話落,溫知藝停下腳步,愣怔在原地。
聽着漸遠的腳步聲,她沉默不語。
謝卿宴……出事了麼?
*
宮内,宴席上。
金頂樓閣内琉璃燈盞高挂,燭光映照,璀璨絢麗。
堂中衣香鬓影,杯盞相碰聲清脆,幾位華服貴女手持酒盞,言笑晏晏,不時瞥一眼隔着紗簾的男賓席,影影綽綽。
此地鮮花着錦,一派和樂。
謝卿宴獨自坐于男賓席間,單手執起一杯琉璃盞,三指掂着酒杯緩緩轉動,溫酒随其動作在酒杯内流淌。
耳邊吃酒聲夾雜品竹調弦之音,吵得他有些頭疼。
謝卿宴仰頭飲酒,脖頸處喉結滑動一瞬,随後将酒盞放在桌案上,鳳目掃視堂中,面色平靜,不知在尋何人。
金繡紗簾處,一名紫色官服,頭戴方冠的鶴發老人拍了拍桌案,站起身徑直朝聖人走去,腰間懸挂的魚袋随着腳步晃動着。
喧鬧間,衆人并未注意到官服老人的舉動。
謝卿宴眼神跟着老人,輕笑一聲,執起酒盞替自己又倒一杯酒,面上不露聲色,情緒難以捕捉。
“老臣拜見聖人,聖人太後萬安。”
身着官服的鶴發老人顫顫巍巍地走到聖人面前,撩開衣擺,躬身跪拜。
見狀,正與太後談笑的聖人點了點頭,笑意收斂,高聲道:“平身罷,宴席間何必行如此大禮。”
鶴發老人聽聞,依舊保持着跪拜姿勢,一動不動。
聖人蹙眉,俯身盯着老人,半晌後開口:“孫相這是何意?”
話落未畢,熙攘席間頓時安靜下來,門外幾名嬉笑打鬧的少女見狀,噓聲相互提醒。
“啟禀聖人太後,老臣有一事,不知如何開口。”孫相猶豫着開口,依舊未起身。
聽聞,貴賓們左右相看,面面相觑,隻見聖人暗暗歎氣,大手一揮,淡淡開口。
“孫相但說無妨,今夜宮宴,為何如此肅然。”
孫相擡頭看了一眼聖人,随後在旁人的攙扶下起身,站在堂中,神色不明。
隻見他擡手朝着聖人又是一次抱拳行禮,随後開口道:“聖人體恤朝臣,憐愛百姓乃人盡皆知之事。自聖人還是太子時,老臣伴君側已有三十五載……”
未等孫相說完,聖人擡手打斷:“孫相,有事還是直說罷。”
席間不知何人嗤笑一聲,低聲交頭接耳。
謝卿宴聽聞亦是輕笑搖頭,坐在原地自顧自地飲酒,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
這孫相一貫如此。
每日上朝,謝卿宴最怕孫相開口,倒也不是愁他會參自己一本,而是這孫相無論說什麼,都得來一句“老臣伴君已久,幾十載春秋”,他聽得耳朵生繭。
思及此,謝卿宴低頭,嘴角微勾,這老臣不也是經常向聖人說他壞話麼?
他早習以為常。
隻聽孫相一陣哭腔,朝着聖人傾訴:“聖人明鑒,刑部謝侍郎前幾日公然罷職,上值期間混入樓中聽曲,此舉不合規矩啊!”
人群哄然炸開,交談聲漸起,談論之言傳入謝卿宴耳中。
謝卿宴舌尖抵着牙齒,鳳目微張,不當回事。
“謝侍郎竟如此輕狂,有失皇家風範!”
“他又怎知謝侍郎罷職聽曲,孫相亂評謝侍郎的情況還少麼?”
聖人沉默一瞬,冷眼盯着孫相,後者腰杆筆直,一幅谏臣模樣。
席間另一位男子起身,大步向前停在孫相身邊,朝聖人行了個抱拳禮。
“宋愛卿又有何事啊?”聖人轉頭,将視線從孫相移到大理寺卿宋懷身上。
謝卿宴見狀,停下飲酒看戲的動作,與幾步外抱胸倚牆的蒼羽對視一眼,面露凝色。
“啟禀聖人,關于謝侍郎,臣亦有一事。”大理寺卿宋懷行完禮,緩緩開口。
未等聖人回應,宋懷繼續道:“近日京中皆傳,有一首軍曲可激勵士兵,勇猛殺敵。”
軍曲?
衆人相互對看,似是并未聽說過此曲,聖人亦是一臉疑惑,示意宋懷往下說。
“臣倒也不大相信此事,若該曲真有如此功效,應當是獻給聖人,而不是流落在外,不知所蹤。”
“可有人偏說……”宋懷停頓一瞬,壓低嗓音逐字逐句,厲聲道。
“得軍曲者,得天下。”
周圍一陣吸氣驚呼,不知何人将酒盞打翻,落在地上的聲音傳遍堂中,此刻無人敢發聲。
謝卿宴猛地站起身,望着宋懷的方向,眯了眯眼。
“臣也正好查到,這軍曲作曲人,正是謝侍郎的師父——空山居士,”宋懷似是并未察覺周圍氣氛,他繼續道,“據臣所知,謝侍郎也接觸過此曲,何不及時上報?莫非……”
宋懷轉過身,隔着人群與謝卿宴對視,後者眸光暗湧,神色不明。
"謝侍郎有異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