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對谷迢這愛答不理的架勢頗為不忿,撇了撇嘴,歪着身子低聲嘟囔:“戴着個、破眼罩,不是新人就、就是炮灰,早晚死副本裡。”
這聲嘟囔輕而又輕,谷迢沒有停下腳步,隻是淡淡瞥了那人一眼,接着就走過拐角。
循了一路的點點血迹越積越多,彙聚成一大灘,最後被半蹲着的陳青石擋住了。
谷迢站在那裡,靜靜凝視一會男人寬厚如熊脊的身影,稍稍提了提精神,走近歪着身子一看。
……是一副陌生的面孔,胸口撕裂出血肉模糊的傷痕,上半身近乎被鮮血浸泡又撈起。
腦海裡某一處繃起的神經稍稍一松,就連谷迢自己都沒注意般松了一口氣。
他重新站直身子,轉瞬又眉頭緊蹙,回想起在脫離開放區之前,那個眉目溫朗的小隊長對他揚唇一笑,留下一句:“待會見。”
然而回到休息屋的谷迢并沒有注意到系統面闆上顯示出的一小時倒計時,睡着之後重新睜眼就已經進了副本内,被陳青石扛着一路逃亡。
谷迢摩挲着銘牌,滿是困倦的表情沒有任何變化,隻有那雙金眸猛地壓沉,掠過一絲過分清醒的冰冷。
陳青石将人放平,掏出急救包放到一旁之後,扭頭就看到了正在不遠處冒冷氣的谷迢,不由得愣了愣:“額……可以麻煩你來幫一下忙嗎?”
雲層依舊暗沉得壓着,空氣中翻湧着悶熱濕潤的水汽。
張怡然跟其他幾個玩家在附近繞了一圈,沒敢走得太遠。
這一片場地大而空曠,平整的道路兩旁生着列植着長勢茂盛的櫻花樹,枝掩葉映,遠處聳立的建築樓牆皮破落,投下幢幢陰影。
建築緊閉的門口處,與玩家們隔得很遠,正靜靜立着一座水球噴泉雕塑,看起來已經幹涸了很久,蒙着一層極厚的白灰。
玩家們四處探索着,不知不覺拐進一條鵝卵石鋪的小路裡。
他們身側伫立的已然變成了紅楓,葉片斑駁似火燃,在陰沉的天空下搖曳如血。
有位玩家邊走邊略帶疑惑開口:“我怎麼感覺這裡像……一所學校呢?”
“是啊,跟我以前的學校還蠻像……”另一位玩家跟在一旁點頭附和,“就是這裡看起來好像很久沒有人了,是被廢棄了嗎?”
“小點聲。”張怡然忽然停住腳步,偏頭對他們說,“前面有東西。”
玩家們紛紛凝神看去,隻見紅楓相交之間,隐隐約約露出一片青銅綠色的輪廓來。
張怡然沒有貿然靠近,她離得遠一些,撇過臉,看見垂落在肩膀上的紅色楓葉,伸出戴着皮手套的指尖撚了撚,忽然一頓,低頭看着從楓葉上撚落下來的暗紅色塊狀物。
她疑惑地皺眉,直覺變得有些糟糕,于是喝止了其他人想要往裡深入的腳步:“等等、都别進去了。”
“怎麼了,怡然?”
有人扭頭見張怡然對他們展開碾碎在指尖的紅色粉末,同時臉色變得不太好看。
“是血,這裡的葉子都沾了血……我直覺不對勁,我們得趕緊離開這裡。”
另一邊牆角處,陳青石幫受傷玩家清洗完傷口後,接過谷迢遞來的繃帶給人包紮好,又對他道了一聲謝。
“不用謝。”
谷迢蹲在一邊扣好急救箱,順便拽正了眼罩。
同樣半蹲着的陳青石高出他半個頭,側過臉來看他,眼睫毛垂斂着,顯得又細又密,問:“你是新人嗎?”
“算是吧。”谷迢語氣懶散回答,“我是第二次進副本。”
陳青石聽完眨了眨眼,說:“我剛進入副本,就看見你躺在馬路旁邊,還以為你是在休息的時候被傳送過來的新人。”
谷迢邊聽邊打了個哈欠,金眸裡泛起困倦的水光:“這麼說倒也沒錯,被傳過來的時候我正在睡覺。”
“那你可以跟着我一起。”
陳青石說完,察覺到谷迢投來的視線,又解釋道,“第二次進副本也是新人,有什麼不明白的地方,我也可以多關照一下你。”
那雙灰藍色的眸子清澈至極,一如異國寒冬裡凜冽的天空。
谷迢與他對視了一會,才低聲回答:“……都可以。”
陳青石把受傷玩家背到身上站起來,轉頭就看到了遠遠走回來的一群人。
谷迢站在他右後側,漫不經心瞥了他們一眼。
“如果我們沒猜錯的話,這裡應該是一所學校。”
張怡然停在兩人面前,開門見山道,“剛剛我們還在那邊發現了一座雕塑,出于謹慎我們沒往深處走,但那裡可能有着重要線索,要不要去看看?”
“既然是這樣,那我們一起去看看吧。”陳青石點了點頭想起系統頒布的任務,看了谷迢一眼示意跟上。
兩人添一傷患跟上張怡然,聽到她壓低了聲音提醒道:“後面跟着的那幾個玩家,你們記得小心點。”
陳青石:“他們有什麼問題嗎?”
谷迢伸了個懶腰,借着扭身子的姿勢瞥了一眼,之前那個想喊他結果被無視的玩家表情如常,帶着其他隊友們跟在隊末。
張怡然輕嘁一聲,表情頗為嫌棄。
“總之就是提醒你們一句,不要什麼人都救,說不定救了人家轉頭就被坑死。”
“原來是這樣啊,我知道了。”陳青石認真看着她,點頭緻謝,“多謝你的提醒。”
被這雙清澈的藍眸真誠注視着,張怡然頓了頓,移開視線的也轉移了話題。
“你也不用客氣,互惠互利而已——诶,你是新人嗎?叫什麼名字?”
谷迢淡淡瞥了她一眼,點頭回答:“我叫谷迢。”
張怡然皺眉想了想:“迢……銀河迢迢暗度?”
谷迢沒哼聲,就被以為是默認了。
“哦,很好的名字。”陳青石也轉頭誇贊。
“這沒什麼。”谷迢拽了拽眼罩,一掀眼皮下意識回答,“我聽過更好的——”
話音輕頓,模糊的視線裡燃燒起一點篝火的暖光,焦黑的廢墟升騰硝煙,燒得茫然的思緒再次回歸現實化為一個眨眼的瞬間。
沒有人注意到谷迢話音的戛然而止,因為所有玩家都停下了腳步。
忽而一陣陰風掠過,他們頭頂的紅葉影影綽綽,密密麻麻,打在雕塑那雙展開欲飛的翅膀上,如落了無數次的血滴。
有人臉色煞白,躲躲閃閃退了幾步:“這、這什麼啊……是副本怪物嗎?”
“看你這慫樣——就一個雕塑把你吓得。”旁邊眼神好點的玩家翻個白眼,“都不是新人了,怎麼也有點對付怪物的經驗了吧?”
他說着走兩步,大着膽子上前摸了兩把,拍了拍雄鷹青銅雕塑上堆積已久的灰塵與鏽迹。
“來了副本之後這系統一句有用的都沒說,就丢下一個任務讓我們尋找藍色電子産品,萬一這個是什麼關鍵線索,找對了有獎勵呢!”
隊末裡一位尚來默不作聲的玩家臉色慘白,忽然虛浮着語氣開口,一句話使所有人都變了臉色。
“可是雕塑……會眨眼睛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