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沒等其他人想明白,在他們邊緣處踱步的谷迢走到大鐘前,矮了矮身子,像是發現什麼東西般,伸出了手。
“喂。”
梁絕聽到谷迢的招呼聲回頭,見他夾着一疊被焚毀一半的紙張遞過來,食指尖順勢敲兩下,說:“這可能是特殊線索。”
北百星:“谷哥,你從哪翻出來的?”
谷迢朝大鐘那邊歪了歪腦袋。
梁絕翻看幾頁,擡手撚了撚沾到指尖的灰燼:“這就是科林藏藏掩掩的東西嗎?看起來像禱告詞之類的。”
【特殊線索:燒了一半的手寫禱告詞。】
【道具介紹:燒它的人似乎行色匆匆,沒有确認是否全部燒完就離開了。仔細看看内容,仿佛是在求誰的原諒。】
梁絕仔細辨認了一會字迹,才挑出幾句勉強認得出來的句子讀了起來:
“……從純潔的溫熱的灰燼中誕生的……從紅瑪瑙般晶瑩剔透的珠子中蘇醒的……”
“三日後……足以照亮黑夜的……足以融化積雪的……請賜我以繁華與永生……”
“請賜我被太陽貶谪的使者……賜我七次忏悔的重量……再賜我生的凝視……”
他翻過一張再看,盡是一片焦黑的殘頁,确認再也辨認不出任何字迹,于是對其他人搖了搖頭。
北百星坐在地上扣腦袋,費勁巴拉說:“什麼啊……聽不懂但好文藝的樣子……”
南千雪頗有些無語道:“倒也正常,這些特殊線索永遠不會好好說人話。”
谷迢一直安靜聆聽着梁絕的念誦,目光環顧一圈,從微笑的天使雕像到倒塌的大鐘,最後停在他們後方的十字架上。
他的腦海中忽然有什麼一掠而過,低頭尋找了起來。
其餘人注意到了谷迢突如其來的動作,見他從雕像走到大鐘,最後繞到了十字架的後方。
十字架的後方,是一片熏黑軟爛的焦土,一腳便輕而易舉踏出一個深凹的鞋印,如陰暗沼澤般飄着絲絲寒意。
谷迢試探着走了幾步,蹲下來,伸出手開始刨土。
“谷哥你在幹什麼啊?”
北百星不明就裡探過身子,看谷迢刨了一會,忽然停下動作。
他先是凝視了一會,接着站起身退後了幾步,透過十字架與對面的梁絕對視在一起。
“嘶……”
北百星的視線下移,在看清究竟是什麼之後忽然抽一口冷氣,蹲下來學着谷迢那樣,開始用力刨了起來。
梁絕眉頭緊蹙,正想繞過去時,見北百星嗖一下站起來,用濕漉漉的眼睛注視着下方,臉色有些難看:“老、老大……你來看……”
梁絕從二人的反應中,忽然醒悟到那被埋在地下的究竟是什麼。
“被焚毀一切的灰燼所埋葬的——”
【從純潔的溫熱的灰燼中誕生的……】
隔着黑暗的樹林與焦土,破敗的城鎮裡,鎮民們面無表情,庸庸碌碌,麻木漠然。
瑪蓮夫人揣着手,透過窗子仍舊呢喃瑪娜的名字。
科林走來走去,拽着頭發一臉不安與焦慮,自言自語着,将視線落在遙遠的樹林上。
“被猩紅溫熱的鮮血所浸染的——”
【從紅瑪瑙般晶瑩剔透的珠子中蘇醒的……】
天陰欲雪,教堂殘垣下,被泥濘掩埋的孩童屍骨裹着未褪色的彩色衣布,在玩家與烏鴉的見證下,跨過遙遙百年,終于得以重見天日。
回想起系統那句突兀的介紹,谷迢終于意識到這原來是一種無法實現的,冰冷的笑話。
——這些早已失去生命的幼小屍骸,又該如何笑着鬧着回歸居所?
“等等等等……我有點懵讓我捋捋。”
北百星擡着沾滿污泥的雙手,抽一口氣,“也就是說,孩子們其實是死在教堂裡,之後才發生了火災……不會吧,那些鎮民們知道嗎?”
“知道與否已經不重要了。”谷迢拍了拍手上的泥土,從十字架後繞出來。
他耷拉着眼,說道:“這些孩子死後,鎮民們也因火災而死,又因為觸怒了某位存在,接着又以這種狀态渾渾噩噩生不如死。”
“到頭來這座小鎮上,能獲得真正安眠的,好像隻有孩子們。”
梁絕尚且溫和的神色已然徹底冰冷,栗棕色的眼睛此刻陰翳可怕,兩點閃爍的眸光,是滿溢怒意的火。
他伫立在十字架前靜默良久,最後将所有人的思路拽回了正軌:
“烏鴉小鎮深藏的真相——是他們以孩童祭神?”
谷迢看了他一眼,搖搖頭說:“這應該隻是答案之一,要拼湊整個出真相的話,其實還差幾個拼圖。”
“在這一切裡,NPC科林扮演着什麼樣的角色,又在其中起了什麼樣的作用。”
“還有就是——”谷迢的話音頓了頓。
“在孩子們死後,童謠被編造出來之前,有什麼誕生了。”
這首尚不完整的童謠,一定正被誰頌唱着,在覆滿白雪的道路上,于熏黑破舊的房屋間穿梭,鞋尖踢踏,轉身裙袂飛揚,投來天真又殘忍的凝視。
思及此處,谷迢垂下手,視線緩緩偏移,落在全程安靜又乖巧的谷點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