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計劃,裴雪心需要在君正園制服住壽主之後,接替他看管那群既得利益者。
當裴雪心滿懷激動的心情與君正園并肩時,轉身面向壽主們的瞬間,她表情定格在震驚,整個人像是被施了定身術,無法動彈。
君正園自然知道裴雪心會受到多大的震撼。但他并沒有阻止,任由事情發展,因為這樣一來,裴雪心就會對他内疚,替父還債,對他更言聽計從。
裴相本來就被三皇子的出現吓得眼神空洞,過了一會兒又來了個年輕小姑娘,裴相眼神聚焦細細打量,越看越眼熟。
這好像,是他某個女兒!
裴相一下子愣住,靈魂已經出竅。
裴雪心千萬句話無法開口,紛紛化作幽怨的視線投向父親。
君正園正準備去看路行漾在做什麼,一道聲音突兀地冒出:
“路行漾!你個敗家的東西!竟然敢關我?”
君正園的腳步停下,扭頭去看聲音源頭。
密密麻麻的人群向兩邊分開,中間留出的通道上,村長半彎着腰,狗腿地為說話人引路。
講話的人同樣做大祭司打扮,雖然身形沒有路行漾高大結實,面容沒有路行漾俊朗年輕,但歲月的沉澱讓他明顯比路行漾更适合主持渡壽這種重大的儀式。
路行漾一次都沒回頭,壓根沒把突然出現的人放心上。真大祭司有種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憋屈感。
村長看出大祭司心情不佳,忙幫大祭司出氣,挺起腰杆,指着聖姑的鼻子,中氣十足地吼道:
“聖姑,你吃裡扒外。大祭司對我們這麼好,你不但記不得,還反過來幫一個冒名頂替的假貨熟悉主持儀式的流程,你失心瘋了嗎你?”
聖姑不卑不亢,反擊道:“你如何證明他們真假?如果再來一個如此打扮的人,你說那第三個是真是假?”
村長:“額……嗯?”
聖姑冷笑,從她應該待着的位置走出來:“依我看,主持儀式的那位才是真大祭司,你半道撿來的這個才是假貨。”
村長:“!”還真叫聖姑蒙對了,他帶的這個,真是半道撿來的。
他在來河岸的路上,偶遇這一行人,本想抓了關起了事,可一看打扮,嚯,這不是大祭司麼?
都說混水好摸魚,他計上心頭,帶着他也不知是真是假的人,大張旗鼓往祭台走。
人群散開一條道之後,又自動自發合攏了。生村村民從未見過這一幕。在他們心中,村長說一不二,言出必行,沉穩可靠。聖姑溫柔似水,堅定強大,是智慧與悲憫的象征。
他們二人雖然不太對付,但畢竟同為生村話事人,表面維持着和諧。
眼下,村長卑躬屈膝如同奴仆,不顧情面指責聖姑助纣為虐,聖姑為了與村長進行口舌之争,從固定的位置離開,置渡壽儀式于不顧。
村民在儀式開始之前,便已經安靜如雞,一聲不吭,唯恐擾亂了渡壽的進行,惹潤生河不開心。
現在稍微一品,就發覺小心翼翼的他們,究竟有多可笑!
他們将潤生河奉為神明、絲毫不敢觸碰、亵渎,為了守護潤生河,他們連日常用水都是費盡勞力從深井裡打。結果不知真假的大祭司說碰就碰了,整個人一頭紮進水裡,帶着衣服鞋子。
他們以為高高在上的聖姑和村長,也會像普通人一樣破口大罵、互相掐架。
他們屏住呼吸凝神觀看的渡壽儀式,其實沒比小孩子玩的家家酒強多少。小孩子玩的是假的,渡壽儀式也不是真的,枉他們畢恭畢敬圍觀,以為能粘上福氣。
真真假假,虛虛實實。
“什麼潤生河,分明一條臭水溝!”
村民扯下愚昧的帽子,發狂似的暴起,圍住聖姑村長大祭司那群祭台附近的人。
護衛和打手人心惶惶,想攔,又隐隐感到大廈将傾,大勢已去,因此阻攔起來松松垮垮,村長和大祭司雖然在包圍圈内,也挨了好幾下。
人群越發往河岸湧來,推翻了祭台,線香的香灰撒了一地。大祭司敬的那幾柱香較為粗壯,頂上光點也最為明亮。線香頂端碰到桌布,發出誰都沒注意到的輕微的爆裂聲。
祭台上的部分祭品在河岸上翻滾,直接滾落入河裡,濺起水花。
這時才有人發現,河面早已平靜下來。
先前如同滾水一般沸騰冒泡的潤生河,悄無聲息地恢複平靜。
“别、别打了,你們看,河面安靜了。”有人出聲。
君正園和裴雪心一起扭頭張望。
河面寂靜無波,秋千停止晃動。
秋千上的孩童宛如被抽幹了精血,出的氣多進的氣少,将死之人的表現。
小寶娘混濁的雙眼聚起淚花,使出超乎尋常的力氣撥開擁擠的人群,往河面沖。竹筏停在岸邊,小寶娘到處找不到撐杆或者槳,情急之下跪在竹筏一頭,俯下身子用雙臂作槳。
水花層層地飛濺,竹筏紋絲不動。小寶娘不會水,卻下了水,朝孩子遊去。沒人在意小寶娘的下落,隻有潤生河知道,河裡又多了一條亡魂。
君正園看着眼前的混亂,一時竟不知該作何感想。
三十年的積澱瞬息之間土崩瓦解,天級任務的完成唾手可得。他無愧于天驕之名,無愧于父皇的栽培。
成就感塞滿了君正園的腦子,他根本發現不了,六位壽主轉眼隻剩下四位。
裴雪心趁君正園神遊天外,抓緊時機,放走父親。可父親旁邊那個戴黑色面罩的五大三粗的男人,也跟着一起鑽出網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