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到這把歲數,為了長壽,連忠誠一輩子的國家都背叛了,結果,結果換來了一場天大的騙局。他做夢也想不到,維持了近三十年的渡壽會,竟然隻是一場虛妄!
蘇輕辭對身後一聲高過一聲的怪笑怪叫絲毫不在乎。他隻在意水下的人。
他明明知道染绯不會死,可他為什麼還是心髒緊縮?
該做的不是跟随她一起下水,而是守住岸上,讓她随時有退路。但他身體不受控制地往前,路行漾拉住他,沉聲道:“你不能下去。”
路行漾握住蘇輕辭的胳膊不松手,繼續勸道:“你不會水,要下去也是我下去。而且你看我這身首飾,剛好幫我沉底。”
路行漾見蘇輕辭沒有再往前的意思,當機立斷跳下水,生怕蘇輕辭反悔。
一旦路行漾也下去了,岸上能守護他們的,就隻剩下蘇輕辭,在這種情況下,蘇輕辭斷不會不顧他們安危,強行下水。
路行漾自認為水性尚佳,憋氣功夫了得。可他沉啊沉,無論如何都追不上染绯的速度。
因是晚上,水下能見的距離并不遠,路行漾眼看就要跟丢染绯,身體裡最後一絲氣也吐了出去,支撐不住,隻得浮上水面,大口大口吸氣。
蘇輕辭見路行漾浮出水面,單膝跪地,以最接近水面的姿勢問道:“她人呢?”
“呼——哈——,她繼續沉下去了,我憋氣憋不過她。”
蘇輕辭不認為她能繼續下沉,是因為她擅長閉氣。姓路的不知道染绯有不死身,溺水是殺不掉她的。
路行漾緩過勁,又憋了口氣就要往下。蘇輕辭出聲阻攔:“别去了。”
“為什麼?”
“起來,上岸。”蘇輕辭不做過多解釋。
路行漾踩着水,隻一個腦袋露在水面上,身子在水裡一上一下,他十分不解地問:
“你要放棄她了嗎?”
蘇輕辭拍拍膝蓋上的土,站起身。
霧氣暈染成灰藍色,籠在蘇輕辭臉上,遮擋他的表情,路行漾看不清。
沒等到回答,路行漾又問:“她為何主動跳水,難道你不好奇麼?那團紅光是什麼,難道你不想知道麼?”
蘇輕辭雙手背在身後,緊握成拳。
“上來。”
“我不,”路行漾犟勁也上來了,“我現在不是你的屬下,不用聽你的話。你不救人,怎麼還不讓我救?”
“上岸,她不會有事。”
“連我都隻能憋一段時間,現在過去多久了,你覺得她還能沒事?!”
路行漾以前不覺得外人說蘇輕辭是魔頭這句話有道理,現在覺得,他們簡直慧眼如炬。
蘇輕辭就是一個魔頭!染绯好歹陪在她身邊那麼久,就算沒感情,沖着染绯的臉,也該把人家撈起來留個全屍好好祭拜。蘇輕辭堅持讓他上岸,是不是有點太不尊重人了。
霧氣忽然散開了些,路行漾看清了蘇輕辭的眼睛,那雙眼睛比夜色還深,深得裝不下任何一絲光亮,見之即心慌。
蘇輕辭黑沉沉的眼睛猶如古井,深邃陰暗,了無生趣。
路行漾專注地看着蘇輕辭,安靜下來聽他說話。蘇輕辭說:“如果她死了,你親自來取我的命賠給她。”
這句話如同晴天霹靂,将路行漾所有的擔憂焦慮瞬間擊得粉碎。
路行漾愣住了,嘴巴微微張開,卻說不出話。直到水從他未閉合的嘴巴嗆進氣管,他才回過神,狼狽地遊到岸邊上了岸。
濕透的衣服在向地面傾瀉河水,路行漾無需多問,蘇輕辭的話表明了一切。
染绯不會死。
蘇輕辭不會看着染绯死。
路行漾放心之餘,心中難免酸澀。蘇輕辭如此信誓旦旦,想必因為蘇輕辭到底還是比他更了解染绯,他們之間有更深的、不為旁人所知的聯系。
也是,他們本來就是一對兒。
路行漾覺得自己像一條落水狗,蘇輕辭的話語就是痛打落水狗的鐵棍。
從君正園從天而降出現在渡壽儀式現場,一直到路行漾跳水又起水,這中間發生了許多事,蘇輕辭和路行漾通通不在意。
比如裴雪心也跟來了,給君正園幫忙。
比如不知道誰那麼好心,将受彥葉幻術影響的真大祭司放了出來。
又比如生村的人終于發現被愚弄,氣急敗壞地朝岸邊的二人湧過去。
河邊等染绯上岸的兩個男人知道,但是并不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