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行漾瘦了一圈,眼下幾乎挂着黑眼圈,這兩天過得很是艱辛,一見到蘇輕辭,立馬忍不住了,撲上去問:
“你知道這段時間我怎麼過的嗎?”
蘇輕辭的回答是閃身躲開了路行漾。
路行漾委屈大爆發,喋喋不休:“要不是因為聽染绯安排,堅持讓渡壽儀式正常舉行,我何必同那老妖婆周旋,費盡心力守護清白……”
染绯剛修煉完,正甩着胳膊往他們兩人所在的地方走,忽然想起這段時間不止沒看見蘇輕辭,還有一個人也沒影子。
“彥葉呢?”染绯問。
路行漾看了看染绯,又看了看蘇輕辭,聲音低了幾分:“你在問誰?”
染绯回答路行漾:“問他。”
路行漾假模假式清嗓子,扶住脖子抱怨太累了,說自己要去休息一下,一溜煙跑了。他敏銳覺察氣氛不對,先溜為上。
廳堂裡隻剩下染绯和蘇輕辭二人。
染绯有些口渴,給自己倒了杯茶,略思考一會兒,給蘇輕辭也倒了一杯,但沒喊他喝,隻是放在桌面上,意思夠明顯了。
蘇輕辭走過去,不端茶杯,也不坐下,居高臨下地冷淡問:“你還有别的問題麼?”
染绯咕嘟完一口茶,反問:“你想聽我問什麼?”
他忽然像是肩背酸痛,再也無法身姿挺拔地站立,雙手支撐在桌面上,低頭看染绯。染绯倒滿了茶水的杯子貼在他右手小指外側,似乎随時都會被他的不小心給碰到。
染绯提了一口氣,盯着那個搖搖欲墜的小茶杯。
橘紅色的天光粘稠得像是蜂蜜,緩慢遲滞地黏住生村内流動的一切,包括沉默的兩人的思緒。
光線逐漸變得暧昧,不再刺眼,而是以一種調停者的姿态,輕輕地透過窗戶撫摸他們的輪廓,将兩個影子拉得長長的,交疊在染绯背後的白牆上。
蘇輕辭擡起了頭,定定望着那面兩道影子融為一體的牆。
染绯眼底,蘇輕辭的小拇指動了,即将撞倒茶杯。然而下一刻,他擡起整隻手,端起茶杯,單手撐在桌上,仰面一口氣喝完了。
氣氛古裡古怪,染绯故意誇張贊道:“壯士,好水量!”
蘇輕辭放下杯子,下唇沾了水,透明的顔色,潤着他缺乏血色的唇瓣。
他果然還是很誘人。染绯:“還要喝麼?我看你挺渴的。”
蘇輕辭不再撐住桌面,徑自起身往屋裡走,看樣子是去找路行漾。
染绯也不自讨沒趣,繼續坐在廳堂裡歇息。
窗外的顔色開始變幻,生村獨特的藍.燈籠齊刷刷點亮,純粹的藍光與夕陽的橙光交織,渲染出罕有的顔色,像一副光怪陸離的水彩畫。
染绯又給自己倒了一杯茶,端着茶杯,站在窗戶邊往外看。
她身後,蘇輕辭停下腳步,悄無聲息回頭。他的目光朦胧,似乎有一層薄霧籠罩。
總是有那麼多能吸引她注意的東西存在。所幸生村的事即将了結,他說過,等解決了生村,就來解決她。
那一天,近在眼前。
染绯喝完茶,穿上大祭司的随侍服裝,逐一帶上各種裝飾品。
路行漾調整好狀态,精神挺飽滿的,隻是眼下仍有不可忽略的灰色陰影。
染绯指了指自己的眼眶下方,問路行漾:“你不處理一下?”
路行漾搓熱手掌蓋在眼睛上:“來不及了,隻能寄希望于燈籠光。藍光一照,說不定就不顯了。”
蘇輕辭聽到他們的對話,低下頭出神地凝視自己的手腕。
染绯倒茶後,他手撐在桌面上刻意抖了下袖子,露出手腕上新增的傷口。進入生村以來,他一次都沒有處理過。傷口顔色鮮紅,與蒼白的皮膚形成強烈對比,隻要稍微掃一眼,就能發現它的存在。
他把傷口袒露在她眼前許久,她半點反應都沒有,但卻對路行漾眼下的烏青關懷備至。她明明在彥葉施幻術之前,還那麼關心他的傷。
蘇輕辭猶如身在汪洋之中,掙紮着将口鼻浮出水面,接連不斷的巨浪拍滅他的求生欲。
路行漾拿開手,兩隻眼睛被他揉紅了,他問蘇輕辭:“你是去護衛隊伍,還是跟着我們?”
染绯自然地接話,替蘇輕辭回答:
“跟着我們,也好互相有個照應。”
蘇輕辭沒說話。
風浪忽然減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