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輕辭和路行漾出門,染绯一個人留在大祭司房裡。
她複盤到達荒沙鎮以來的所見所聞,推測出一個她确信的結論:
章柳是生村人。
從生村逃出去的人。
章柳什麼都知道,卻又什麼都不告訴她和他們,是因為她内心的痛苦太多,堵塞住咽喉。
染绯心疼歸心疼,卻也更想知道章柳經曆了什麼,她好奇得不得了。
喝過河水之後,她滿腦子隻剩下生育一事,沒功夫也沒腦子去修煉,如今好不容易恢複正常,她稍微一運轉,發現此地靈氣雖充沛,是修煉的寶地。
可她心不靜,那些未解開的疑團飄在她頭頂,降落她眼前。
染绯立即收勢,不再繼續,轉而換上侍女服,出門探路。
生村長年封閉于高牆厚門之内,幾乎所有人都退化到隻根據衣服判斷身份,完全不思考合理性。
一個大祭司就算有仆從,也該是男性,往年大祭司身邊的男性仆從隻會跟在大祭司身後行動,不會單獨出現。
如今他們見到打扮與大祭司類似,一襲紫裙,脖子上手腕上叮鈴哐啷戴了一堆飾品,大搖大擺走在街上的染绯,竟然紛紛朝她點頭打招呼。
染绯準備的詞“你認不出我?我是大祭司的人”壓根用不上。
染绯憑着一點點不甚清晰的記憶,找到了生村護衛關她的地方。
一排木房子整整齊齊,從外面看,不覺得賞心悅目,反倒有種詭異的感覺。
她從第一間木房子的镂空雕花窗開始看,每一間屋子,都有至少一個女人肚子鼓起,要麼迷茫地發着呆,要麼在屋子裡刻闆地走來走去。
她明白那種詭異感覺從哪兒來的了。
這一排房子,就像是動物園裡的鐵籠子,裡面關的不是人,是動物,供人觀賞。
染绯路過某扇窗,略一掃眼,跨出一步,又覺得不對,退回來再看一眼。
剛才那人側臉好像她,她還以為在照鏡子。
再重新站在那扇窗戶的外面,染绯挑眉盯着那人朝向窗外的半張臉,眉眼、鼻子和嘴,真的都與她有六七分相似。
她久久凝視,彥葉憋不住了,看一兩下也就算了,看這麼久,當他是死的嗎。
彥葉忽然轉過頭,沖染绯微笑。
染绯心跳亂了半拍,往後退開一步。
這人好眼熟,不是因為和她相似的長相,而是這人她應該在哪裡見過。
“姐姐。”
窗戶裡的人輕快地喊道。
染绯恍然,這人是戴了頂假發的小和尚彥葉!
那聲茶之又茶的“姐姐”,隻有他喊得出口。
屋裡,那個大肚子孕婦扶着腰,又怕又擔心地靠近彥葉,問他怎麼了,以為他是在喊她。
彥葉眼神軟了一絲,起身繞過孕婦,朝窗戶走,又喊了聲“姐姐”。
這下,孕婦知道彥葉并非叫她了,悄悄松了口氣。
畢竟這個姑娘大半夜狂笑,還用男女莫辨的聲音讓她好好睡覺,她一想到這個姑娘,就心肝顫顫。能不與這個姑娘接觸,孕婦心裡稍安。
染绯眼神示意看門的人開門,看門人猶豫一下,染绯終于有機會說出準備已久的台詞。
“你認不出我?我是大祭司的人。”
說話時,演出一副趾高氣昂的讨人嫌樣子。
然而偏偏這一副讨人嫌的樣子,比萬能./鑰匙還管用,看門人手腳麻利地給她開了門。
染绯滿意地點點頭,揚起下巴對裡面的人說:“出來。”
彥葉半垂着頭,擡手假裝抹眼淚,遮住自己的臉,朝染绯走去。
“出來呀。”染绯對裡面沒動身的孕婦說。
孕婦表情掙紮,最終還是沒有邁出一步。
染绯靜默地看了看她,轉身走了。
看門人鎖上了門。
彥葉依舊捂住臉,低頭跟在染绯旁邊。
兩人小聲講話,聲音低到隻有彼此能聽清。
“你怎麼在這兒?回你聖音寺去。”
“哇,好沒良心的,你能醒來全是我的功勞啊!”
幻術的副作用,會讓受幻者失去陷入幻術前的一部分記憶。彥葉知道染绯記不住,彥葉不怪她,他隻是咋咋呼呼逗她玩兒。
染绯回頭瞪他,彥葉說:“不然你以為你真懷了?”
染绯頓住,腦子又在混沌癡傻的邊界如履薄冰。
“停,這個話題打住!”她急急要求。
染绯在心裡默念三遍“我懷孕了”才回到清醒狀态。
彥葉指着她的臉頰,震驚問:“你臉紅了,想什麼在?”
染绯确實感覺臉上、耳根都在發紅發燙,嘴硬道:“沒想什麼。”這該死的破河!
“你,怎麼會到生村來?”染绯冷聲問道。
彥葉一張無辜臉湊到染绯臉旁邊,鼻尖快要貼上她耳朵:“當然是為了找你呀,姐姐。”
染绯捏住他的鼻梁将人推開,反問:“找我?”
“聖音寺網羅天下消息,一得知你在荒沙鎮,我怕你出事,就立馬跟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