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櫃耳朵裡鑽入的“生村”二字,将他從有人吃他做的包子的歡喜裡拽了出來。而“還與以前一樣嗎”的問題,又讓他心中警鈴大作。
掌櫃嘴巴緊閉。
章柳咬下一口包子,咀嚼着說:“我以前是天權國人,家裡有人路過荒沙鎮,回來就告訴我們生村的……故事。”
聲音斷斷續續,含混不清,不知道是因為口腔裡的包子,還是因為其他原因。比如,哽咽。
掌櫃戒心放下一點,說:“老樣子。”
他沒敢說,其實早就變本加厲。
章柳他們幾人到荒沙鎮,還沒花時間上街逛逛,自然不清楚君正園他們那方人看到的奇怪事情。
大街小巷,根本看不見年輕女孩子。一個都沒有。
“我們這次來,就是解決人口失蹤問題。”章柳說。
掌櫃的眼睛發亮:“真的嗎?仙長們是來為民除害的?”
“正是。”
章柳說得斬釘截鐵。
掌櫃又換上欣喜表情,拖着長條凳向章柳靠近,壓低聲音,将他所知道的事情一件一件告訴章柳。
章柳聽着,神色一點點變黯淡,眼神光消散,逐漸聚起别的光亮,好像是水光。
掌櫃還在講,講道聽途說的小道消息,越講越興奮,連唯一吃包子的客人手裡的包子都涼了,也沒發現。
染绯從二樓下來,看到的就是掌櫃湊到章柳耳邊,興奮地面帶微笑叽裡呱啦講個不停,而章柳面露難色,食不下咽。
從包子熱氣判斷,掌櫃應該講了有段時間了。
染绯直直走過去,順手抄起路過的桌上的一根筷子,“欻”的一下,筷子尖離掌櫃眼球隻剩下不到一寸距離,仿佛下一刻就能通過眼球、紮進腦子裡。
“啊!”掌櫃吓得猛地往後倒,從長條凳上跌落,摔了個屁股蹲。
章柳放下包子,站起來看染绯。染绯擔憂地問:“你沒事吧?”
章柳搖搖頭:“我沒事,”她神情恍惚,對着染绯愣了好幾下,才回過神來,明晰了在場情況,“哦,掌櫃沒對我做什麼。師妹你可能有誤會。”
染绯丢下手中筷子,彎腰去扶地上的掌櫃:“不好意思,掌櫃的。”
掌櫃坐在地上,觀察到章柳的臉色不佳,猜測是自己的故事讓她害怕,把人家小姑娘吓着了,他也十分不好意思,忙從地上起身,說:“那個,我到後廚看看去。”
染绯目送形迹可疑的掌櫃,又問章柳:“真沒事?”語氣充滿懷疑。
“真的。”
見染绯還是不信,章柳搬出萬能敷衍句子:“染師妹,你以後就會知道了。”
染绯坐下,與章柳一同吃早餐。
又大又白還散發熱氣的肉包子,牙齒碰到包子皮的那一刹那,就勾得染绯發笑。
“你笑什麼?”
“我笑了嗎?”得到章柳肯定的點頭,染绯伸出一指按了按臉頰,回答,“包子太好吃了,所以我才笑。”
章柳不多問,她知道染绯沒有坦白,她也一樣。雖然在一張床上睡了一夜,身體距離或許近了,但是心門卻沒那麼快敞開。她們認識才将将半個月時間。
客棧後院,大早起床修煉的弟子們練到筋疲力竭,還沒見着蕭院長的面,三三兩兩往裡走,坐下,開始啃包子。
包子味道确實不錯,安慰了沒見到蕭玄庭一面的破碎小孩們。
君正園是最後一個過來的,他想被蕭玄庭收作徒弟的心情最迫切,所以在後院練得也最久。
等他放下“偶遇”蕭玄庭的執念,整個大堂就剩染绯和章柳這一桌還有空位。君正園沒猶豫,直接過去了,坐在染绯對面。
桌上六人,望微峰三人,陳蕙兒、染绯,以及他。
君正園剛落座,他旁邊的奚南星一下子跳起來,像是凳子上有尖銳硬物在紮他。
奚南星對君正園的印象不可謂不深刻。那日就是因為君正園摸了大師兄的屁股,兩方人鬥起來,他的手才會被暗器紮穿。
現在看到君正園,他就想起面對手部空洞時,那種痛苦和絕望。
一桌人,隻有染绯沒擡頭,其餘四人紛紛用看仇敵的眼神盯着君正園。
奚南星猛地跳起來,引來周圍其他人的注意。
不遠處的一桌,裴雪心一左一右兩個巴結她的人交換眼神,後仰了身子,嘴巴變化口型,無聲交流。
“三殿下怎麼坐到那桌去了?”
“你看裴雪心臉色,笑死人了。”
陳蕙兒環視四周,受不住周圍人的眼光,這時染绯從幻境和童年回憶裡抽離,擡起頭,朝一片竊竊私語裡扔了一句:“看什麼看?”
窸窣的人聲靜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