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沉沉，萬物寂寥。

天璇國，聖音寺。

寺廟主殿門窗緊閉，窗紙上映照出火苗跳動的光影，香燭白色的輕煙絲絲縷縷缭繞。

有人在裡面。

智覺大師對着供桌上的托盤發愁，佯裝苦惱道：“你認真的？”

另一人不接他話。

智覺說：“你知道我是方丈吧，我開一次光有多難得，你應該知道吧？”

智覺大師反複确認。

另一人總算開口：“知道。”

淡淡兩個字，然後沒了。

智覺閉眼深呼吸，誰讓求他的人是蘇輕辭！這個祖宗！他欠蘇輕辭的麼？

……他還真欠蘇輕辭。

智覺火氣偃旗息鼓，自覺為托盤裡的佛珠開光。完成開光前最後一道檢查時，智覺“咦”了一聲，問：

“這不是我那串菩提子佛珠麼？怎麼在你這裡？”他記得是染绯戴在手上，帶出聖音寺的。

智覺将佛珠翻了個面，看到未消除幹淨的血迹：“這是怎麼回事？”聲音壓低，頗有幾分威儀。若是聖音寺弟子在此，早就嘩啦啦跪地一排了。

然而無用，蘇輕辭根本不把智覺的情緒當回事。

蘇輕辭盯着智覺臉上裝出來的威儀一點點消褪，才說：“取靈藥的時候出了點意外。”

智覺嘴唇微動，似有話要說。蘇輕辭定定望着他，智覺的話到嘴邊又滾回肚子裡。

智覺沉默地做完準備工作，意料之外聽見蘇輕辭的聲音。

“她無大礙。”

好怪的一句話。智覺充楞裝傻：“你說誰？‘她’是誰？”

蘇輕辭又不說話了，這回也不再看智覺，仰面擡眼，與主殿巨大的佛像對視。他面色淡漠，因為過冷的氣質，顯得有幾分輕蔑。

信佛的人，會将蘇輕辭此刻的行為視為不敬。蘇輕辭不信佛，自然不受約束。

可他若不信佛，又來叫智覺給手串開光，豈不矛盾？

智覺且随他去，專注為佛珠開光。

-

穹舟飛飛停停，以鳴墨學院為起點，由近至遠，依序将弟子們送到目的地。

在天上飛了半個月，陸陸續續送走認識的不認識的師兄師姐，穹舟上隻剩下兩撥人。

君正園提前組建好的團隊，以及，其他人。

君正園小隊的人與“其他人”擡頭不見低頭見。原本接了星羅殿任務的所有人都在一塊兒，君正園那撥人與他們遇到了也不知道。現在人快走光了，生面孔也見成了熟面孔。

君正園小隊的人，有種莫名其妙的優越感，自诩名門望族之後，為首的甚至還是皇室血脈，但凡看到“其他人”就心煩。

有人向陳蕙兒打聽，得知他們幾人也都去往天權國，紛紛震驚。

“你們接的什麼任務？”

陳蕙兒：“天級任務，不然呢？”

君正園小隊的人基本都認識陳蕙兒，有的還與陳蕙兒熟識，勸道：“蕙兒，你不要浪費時間與他們組隊，你來得晚，可能沒聽過望微峰和陳古的名字，那不是什麼好地方，也不是什麼好人。我們去同三殿下說說情，讓你加入我們團隊。”

陳蕙兒沒說同不同意，卻問：“望微峰和陳古，怎麼了？”

那人以為陳蕙兒不信，于是細細同她講。望微峰是鳴墨學院靈氣最稀薄的一座峰，地處鳴墨邊緣，人迹罕至。

望微峰峰主叫陳古，院長多年前給陳古一個教職，允許他收徒。可陳古一個邋遢老頭，沒背景，沒錢權，有的隻是院長當初那點兒善心，所以多年來，從未在新生裡找到過弟子。

陳古手下的三個弟子，全是他親手撿來的。就像院長帶他進鳴墨一樣。望微峰上師徒四人，是鳴墨學院裡絕對的怪胎、異類，被所有人嫌棄排斥。

這也是為什麼，望微峰三人的房間在最嘈雜的一層。

陳蕙兒捂嘴，一副同情心泛濫的樣子：“嗚嗚，好慘。”

講望微峰背景的人：“……”白講了。

不遠處，君正園問裴雪心：“上回在觀景台同你說的事，你還記得麼？”

“記得。”裴雪心側頭看一眼君正園搭在自己肩頭的手。

“那你與染绯的關系，進展如何？”

裴雪心忽然覺得肩頭的手和染绯一樣礙眼。她努力揚起唇角，說：“我聽你的話，想辦法與她結交，可染姑娘似乎對我有成見——不，她對我們都有偏見，完全不想與我們結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