染绯一一行過簡單的禮,自我介紹完畢,随同師門的三位坐在一張相較于穹舟内其他陳設稍顯寒酸的方桌上。方桌上僅有一壺已經涼了的茶水,外加兩個茶杯。
憨厚的石川柏“欸”了聲,頗有些不好意思地說:“我去隔壁拿兩個杯子過來。”
章柳一把拍上奚南星後背,使眼色讓他跟大師兄一起去。
待屋内隻剩染绯與章柳二人,章柳開口了:“染師妹,你搭上我師弟,有何用意?”
染绯想笑出聲:“你說誰搭誰?”
如同狗一樣蹲在房門口的是奚南星,不是她。
“我師弟單純,涉世未深,許多事情他不懂。如果他有哪裡招惹到你,還請原諒,我替他賠不是。”章柳像是一心認定染绯是個吃小孩的怪姐姐。
方才大師兄小師弟還在的時候,章柳的冰冷氣質沒那麼突兀。可二人一走,章柳冰冷孤傲的特質就藏不住了,這是一股生人勿近的寒意。
章柳言辭簡練,幹脆利落地表達完她對染绯的不歡迎,說話時始終保持着一副冷靜淡漠的表情。
染绯迫不及待想打碎章柳的冷靜假面,十分苦惱地說:
“我早就想見見奚南星的師門,我都想象不出來,到底是什麼樣的人,才能養出奚南星那種死纏爛打的性子,他都十幾歲了,可十幾個月大的幼兒都不會像他那般黏人。我實在是甩不掉,才會出現在你面前,你明白麼?”
石川柏一手拿着一隻茶杯,在走廊上聽見染绯的聲音,迅速将茶杯轉移到一手拿着,空出一手用來拉住奚南星。
奚南星速度極快,隻要他不願意,石川柏拉不住他。奚南星眨眼間蹿進房裡,站在章柳對面,嗓子裡發出“呀——呀——”的沙啞叫喊。
章柳聽完染绯的話,難免呆愣片刻,被奚南星的艱難發聲喚回注意。
奚南星比劃:「二師姐,是我追着染姑娘,不是她非要找我,你不要為難她!」
章柳按住奚南星的手,安撫道:“我沒為難染師妹,你别着急,别喊壞了嗓子。”
石川柏問:“發生什麼事了?”
石川柏的問題淳樸憨厚大條,和他的外表一脈相承。
染绯歪頭看章柳耐心對待奚南星,閑來無聊,補充問道:“我不懂了,你在寶貝什麼呢?你們住在最差的一層,吃穿用都比不得其他人,怎麼還會懷疑我和奚南星認識,是因為有所圖。莫非,他身上真的有值得圖謀的東西?”
章柳手上動作僵住,說:“沒有。”
“染師妹,我不清楚别的同門師兄弟關系如何,但咱們望微峰師門三個,關系特别好,和親兄妹沒有什麼區别。章柳隻不過是太愛護小弟弟,才會對你言語上有冒犯。你千萬千萬别往心裡去。”
石川柏說的都是心裡話,他們望微峰三個弟子,都是沒爹沒娘的倒黴孩子,被師父撿來,養在一塊兒,互相扶持照顧着長大。
奚南星因為天生啞巴加面部胎記,同齡弟子裡沒有願意跟他一起玩兒的,要是哪次帶了他,也是為了把他當成“鬼”抓他,捉弄他。過去,他與章柳無數次從其他峰的小弟子們那裡,牽回渾身髒兮兮的奚南星。
這麼多年,奚南星沒有任何一個鳴墨學院的朋友,所以當染绯跟在奚南星身後出現時,章柳理所當然地産生懷疑,懷疑她居心不良。
石川柏能理解章柳的心情,也能猜到染绯心裡不悅。他笨拙地安慰染绯:“二師妹是怕奚南星受傷害,才會說那些話。染師妹,奚南星有個朋友不容易,你不要因此而疏遠他。”
“朋友?”染绯的視線從奚南星臉上,轉移到石川柏的肌肉塊兒上,頭腦簡單四肢發達這句話真沒錯,石川柏兩手臂上的肌肉快要将袖管撐破,她毫不掩飾地看了一眼又一眼,“我和他才不是朋友。”
石川柏兩條胳膊飕飕地發涼,他将肩膀向後展開,胳膊往身後藏了藏。
章柳搞定激動的奚南星,來處理染绯。她打算先禮後兵:“染師妹,今日謝謝你送我師弟回來。”
染绯沒給她“後兵”的機會,搶先說:“不要隻在嘴上謝。”
章柳擋在奚南星前面,身體微微前傾,呈現一種準備随時迎接戰鬥的戒備姿态。她聲音變得更加低沉而冷酷,每一個字都帶着寒意,非常簡短直接地問:
“你想要什麼?”
“我想要你。”
染绯同樣簡短直接,笑容裡帶着幾分狡黠與調皮。她纖細的身體輕盈靈活地躍到呆愣的章柳附近,近到能聞到章柳身上冰涼的暗香。
石川柏腦子嗡嗡地響,他已經看不明白了。
同樣看不明白的還有奚南星,明明是他帶回來的人,怎麼忽然就說想要二師姐了?她們才第一次見面啊……不是,她們都是女孩子啊。
章柳一直沉默,冰冷的防線無暇去管,不知不覺慢慢消融。
奚南星從章柳身後蹿出來,站到染绯與章柳之間,左瞄瞄,右瞧瞧。然後與大師兄對視,在彼此眼中看見迷茫混亂。
三師弟,你請了尊哪裡來的神?快送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