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了麼?咽進去了麼?”染绯問。
蘇輕辭伸手從下面托起君正園的頭,内力吸出他脖頸後面鑽入皮膚的銀針,确認丹藥滾過嗓子眼,蘇輕辭立刻嫌棄地松開手,君正園的後腦勺砸在地上發出一聲悶響。
十六驚疑道:“什麼東西掉地了?”
這一砸,竟把人砸醒了。
君正園睜開眼,眼前一片漆黑,他隻記得自己頭發昏,渾身泛出無法抵擋的難受,甚至撐不到進入屋内,就眼睛一閉,倒在門口。
現在後腦勺生疼,許是他倒地時摔的。可他隐約記得,他倒下的時候是側着滑下來的,怎麼摔也不可能摔到後腦勺。
嗓子裡也有異樣,有東西梗在嗓子眼,他拉長脖子往下咽,咕咚一下咽進肚子裡。等咽下去才想到,萬一那梗人的玩意兒是毒藥,他不就玩完了。
君正園在黑暗中坐起身,感覺有好幾個人圍着他。
他沒有恢複徹底,不方便與人正面對抗,将就着坐姿在地上緩慢縮動,不發出一點兒聲響地向後撤,離開包圍他的人。
蘇輕辭斜眼看了下君正園,堂堂三皇子忙着像蠕蟲一樣挪動。
他又将視線落在他正抓着的人身上,食指無意識地在她小指上摩挲。
風漸漸小了。
天光一點點穿透濃厚雲層,照進嘉香樓。
樓下那層傳來劫後餘生的歡呼,吹出窗外的人被同伴拉了上來,一群夥伴相擁而泣。
染绯雙眼一點點适應光線,體溫重新聚集,冷到偏頭痛發作的腦袋好受了些。
她手背上壓着的大手的溫度卻沒多少變化,冷血動物不過如此。
十六守在染绯旁邊一直沒離開過,在逐漸由黑變灰的色彩裡,他終于發現了一大片熟悉的殷紅,也終于想明白是誰一腳踢在他身上。
十六掐個訣,一溜煙遁了。
明暗交替的光影裡,染绯懶散地坐在地上,一條胳膊垂放身側,一條胳膊連在蘇輕辭腿上。
蘇輕辭單膝落地,蹲在染绯左邊,大掌完全蓋住染绯的手,一丁點兒她的皮膚都沒露出來。他給君正園喂過藥的那隻手,嫌棄地背在身後。
他上半身微微前傾,像是為了盡量靠近他抓住的人。
天色已經恢複如常,再無一絲涼風,原城悶熱如初。
染绯手心捂出熱汗。
她擡起下巴,問某人:“你要抓到什麼時候?天都亮了。”
黑暗裡抓着她求個心安也就算了,恐黑症嘛,她能理解。
但是天不黑還抓着她,她就不能理解了。
蘇輕辭不放開手,卻說了句不相關的話:“君正園不在了。”
染绯:“不然呢?”
她能看見,不用他強調。
蘇輕辭蹲着,比坐在地上的染绯高出一截。他垂眼望進染绯雙眸,竭力找尋挽留的痕迹。
對視片刻之後,他不顯一絲異樣地起身,往對面他們那間天字号房走。
他表面不起波瀾,對剛才發生的一切無動于衷,心思卻沉甸甸地往下墜。
她在乎的人明明已經離開,她為何還抵觸與他肢體接觸,是害怕某人,還是某些人看見?天不過剛亮,她就着急讓他松手。
難道除了君正園,她還在乎着沒有遁走太遠的十六,以及不知何時會回來的十五麼?
染绯坐在地上緩了一會兒,四肢不太靈便,艱難起身。
底下一層,有人擡頭往上看,見她起身跟上蘇輕辭,便收回視線不再繼續張望。
染绯面上淡定,自理能力超強,不需要任何人幫助,實則心裡在蘇輕辭背後畫王八。
有病,純純有病。坐着的時候牽手不放,她需要拉一把的時候,他轉身就走。
沒眼力見的童子雞,氣煞她也!
門口,蘇輕辭莫名停下,低頭看了眼腰間垂挂的玉佩,玉佩雕刻紋路一圈圈發着光。
染绯在他身後被迫跟着止步,問道:“怎麼了?”
蘇輕辭接收完訊息,隔了一會兒才說:“十五失血過多,原城的大夫醫不了。”
“那他死了?”
蘇輕辭難得被哽了一下,回頭專門觀察身後之人的神色,她一臉認真,認真中沒有擔憂的成分。
蘇輕辭在記仇名單上劃掉十五的名字。
“還活着,剩一口氣。”他說。
染绯:“他現在在哪兒?得趕快去救人呐。”
蘇輕辭警惕,問:“為什麼要救?”
君正園她要救,他大概猜得出原因。可連十五她也要救。
假如他要死了,她救不救?
“總不能看他死。”染绯奇怪地暼他。
這叫什麼話,十五是他最得力的影衛,甚至能當他替身。如今十五性命危在旦夕,他竟然不慌不忙問她救人的原因。
再說了,十五文能治病、武能殺人,人悶悶的又老實,逗弄起來别有一番風味。她還舍不得他死。
蘇輕辭不再繼續追問下去,隻默默在心裡重新記上十五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