染绯與路過她身旁,正準備騰空飛往清潭對岸的男人搭話,說她有辦法進入山洞。
男人不信,嗤笑離開,結果自然與前面幾人無異,化身壁虎,挂在石壁上不敢瞎動彈。
染绯不信邪地又攔住一人,這人态度松動了,剛說沒幾句,那人像見了鬼似的後退一步,直接飛身越過清潭,也不管等下如何進入山洞。
進入山洞是之後再考慮的事,當務之急是要保命!那姑娘身後突然出現的男人,紅衣服加面具,分明是神夜門門主。回想蘇輕辭盯他的眼神,男人慶幸自己跑得夠快。
染绯知道身後有人,可她沒回頭,權當後面的人不存在,繼續找下一個可以被她勸說動的人。
蘇輕辭從後面拉她左袖,她試着甩了甩,沒甩開。
她不肯轉身,他便繞了半圈在她面前站定。
蘇輕辭雖瘦削,但身量長,骨頭架子大,往那兒一站,她就隻能看得見他了。他右手抓着她袖管不松手,彎折的右肘處,殷紅布料堆積,像一灘永遠都在流淌的血。
他衣襟在抱她的時候被蹭亂,沒注意也沒整理,稍微敞開些,染绯終于瞧見他隐藏于衣下的鎖骨,和指骨一樣,蒼白的,尖銳的,随時仿佛要刺破透薄的皮膚。
蘇輕辭脖子以下被盯得發熱,他情不自禁吞咽口水。
尖銳的喉結在他修長的脖子上動了一下,非常突兀。
染绯笑了,仰起臉直視他雙眼,試圖在他眼睛裡捉到還沒消失掉的羞怯。不過沒來得及,他黑白分明的眼瞳,好像不用花時間就能恢複清明。
蘇輕辭神色自若,問她:“你想過去?”說話時,手還是沒放開,怕一放開,人就跑了。
染绯嗆他:“你看不出來?”
蘇輕辭換了個問題:“你為什麼想到瀑布後面去?”
混沌九花,他已經拿到,山洞裡不會有她想要的東西。但是……或許有她想要的人。
“你要去找誰?”他直接問。
一連串的問題砸過來,染绯一個都不想回答。
她關心的是:“你要送我過去麼?”
她竟敢問!蘇輕辭少有的怒極反笑:“呵,你就那麼想見他。别忘了你的身份。”她現在還是他的人!
他?
“他”是誰?染绯一頭霧水,不知道蘇輕辭在說什麼屁話。但她一貫面色沉穩,表面上看不出半點疑惑。
蘇輕辭忍了又忍,還是問出口:“你在夢裡看見的小郎君,究竟長得像誰?”
是像他,還是像此時山洞裡那位三殿下?
蘇輕辭猜測,染绯在幻境中見到的小郎君,是她未來的孩子。無論回答十六的問題,還是回答他的問題,她都一口咬定是現在這般差不多大的年紀。
過去,她的周圍并沒有小孩子。
那麼,與她緊密相關,且會在近幾年出現的人,隻可能是她的親生骨肉。
他的推測不會有錯。這個推測結果浮現在他腦海裡的時候,他難以自抑地露出笑容,期待已久卻從未言說的圓滿似乎近在眼前,觸手可及。
可染绯忙着找某人的匆匆行色,又讓他心裡驚疑不定。
蘇輕辭等不到染绯的回答,追問道:
“像我麼?”
像他麼?
染绯腦中忽然閃過一道光,猶如夜空中的流星,瞬息之間點亮了某處陰暗的沉寂角落,一些遺忘的記憶枷鎖開始松動。
還真别說,那小男孩的鼻子和她認識的人,倒真有幾分相像。
染绯笑道:“你長什麼樣來着?我忘了,要不你取下面具給我瞅一眼,我才好答複你嘛。”
蘇輕辭攥住她袖管,扯得更近,聲音放低:“回去給你看。”
哎哎哎,這話說得有點暧昧。染绯肩膀聳起,一陣激靈,狠踩了幾腳地上的軟泥,才緩解了不适。她跺着腳,猛地一用力,左袖管從蘇輕辭手裡掙脫出來。
“玉面小郎君長得像一個我見過的人。”她說。
她傷臂擋在左胳膊前,蘇輕辭不敢輕舉妄動,幸好她沒打算獨行,他也沒必要抓着她。
蘇輕辭難免産生了期待。
他面具沒遮住的嘴角上翹,明顯是在笑。然後他聽見染绯沒心沒肺的聲音,她也在笑。
她笑着說:“小郎君有點像君正園呢。”
這回輪到蘇輕辭開不了口了,他不可置信地凝視染绯,端詳染绯。她的眉毛上揚,兩頰因笑容而鼓起,潔白的牙齒整齊地排列,身體姿勢是小心提防自衛的,表情卻是大大咧咧張揚着的。
染绯還能繼續說:“你不問我還沒發現,你一提,我才覺得像。”她将蘇輕辭藏不住的失意盡收眼底,補刀道,“真的像他,尤其是鼻子。”
染绯沒說謊話,幻境中見到的小男孩,鼻子和君正園一樣精緻,簡直是等比放大。
她對于能用言語傷害世人口中的魔頭這個事實,感到非常驚訝,看他失魂落魄的表情,也着實有趣。眼前的蘇輕辭,特别像一條喪家犬,濕漉漉的黑眼睛望着她,尾巴孱弱地搖擺,希望能換來憐憫。
染绯腦子裡全是惡劣的念頭,她好像懂了,要如何折磨這個此刻表現異于平常的男人。她再多說一句,他就會碎了。
破碎美男,她愛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