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松一緊,好比一剛一柔,陰陽調和,畫面異常和諧。
君正園默不作聲,手搭在佩劍劍柄上,劍柄凸起的花紋嵌入他掌心皮膚。
他們在聊什麼?蘇輕辭那個魔頭,設了隔音屏障,君正園什麼都聽不見,隻能眼睜睜看着染绯緊繃的身體向蘇輕辭的方向傾斜。
裴雪心還沒結成金丹,未開始辟谷,按了按饑餓鳴叫的肚子,也朝蘇輕辭那邊看過去。
這一看不得了,染绯手裡捧着的東西,莫名有幾分眼熟。那好像是她心心念念想要得到的丹經!
可蘇輕辭那日在聚寶齋,不是已經一把火将丹經燒成灰了嗎?灰燼飄到她手心的那種失落感,她仍記得清清楚楚。
裴雪心滿腦子都是慶幸。慶幸上古丹經沒有絕代,仍舊留存于世。慶幸蘇輕辭沒有因為染绯一句“不看”,就将丹經毀于一旦,顯得染绯的喜好比絕世丹經還重要。
蘇輕辭在迎春閣的那番舉動,果然是演的吧。衆人口中蘇輕辭對染绯的愛,也不見得是真的。
裴雪心不知什麼原因,血液一圈圈湧上腦袋,湧動得雀躍,幾乎沖昏了頭腦。兩頰飛紅,眼角眉梢含羞欲放。
染绯減輕了握住蘇輕辭手腕的力道,免得他腕骨硌疼自己。
兩人方才同時開口,現在又同時沉默。
十五在他們身後心驚膽顫,不全是為了丹經,也有一部分是因為某處刺痛他眼的肌膚接觸。染姑娘僅剩左手健全,萬一主上發怒,在其他人都沒反應過來的時候,毫無征兆地捏碎她作亂的手。
十五不敢想象那個畫面。
手腕上束縛的力度變小,蘇輕辭反倒覺得不舒服。他按住書頁的手猛地下沉,如願以償再次被染绯捉住,握緊。
她手骨細,皮肉軟,就算用了力氣,也還是軟乎乎的,沒什麼威懾力。她掌心溫熱,濕漉漉的,可能正冒着汗。
小貓撓人。
蘇輕辭心裡發笑。
他以前獵到過一隻雲紋靈貓,收網時貓還活蹦亂跳,在網裡苦苦掙紮。圍住靈貓的手下們為他讓路,退避到兩旁,他蹲下,親手解開纏住靈貓的網。
靈貓受了傷,自知逃不遠,便主動上前,帶着膽怯眼神,胡須緊張地向前探,探到蘇輕辭垂下的手背,親昵地蹭了蹭。
他沒躲開,靈貓便得寸進尺,伸出縮着指甲的爪子,觸碰他的手背。那時他還沒患上怪病,身體不像現在這樣總是冰涼。靈貓微涼的肉墊搭在他溫度正常的皮膚上,仰着一張小貓臉,宛如無聲的試探。
染绯的爪子也是,小貓般的,無聲的試探。
不同的是,靈貓肉墊發涼,染绯的手溫暖,源源不斷的熱從她身體傳進他空空蕩蕩的軀殼,讓他也有了幾分活人的溫度。
就這麼緊握着講話,挺好。
染绯瞪他,說:“沒事就打坐去,少來禍禍書。”
“你怎麼知道丹經在十五手裡?”他重複問一遍。
在染绯眼裡,丹經本該是焚毀在聚寶齋裡了。可她毫不猶豫地向十五讨要丹經,這說明她早就知道丹經的去向。
染绯手上更加用力,一把拿起他的手腕甩開,說:“十五拿着丹經看了一路。我又不是瞎子。”
不然還能是因為她記得書中劇情,知道混沌九花就是在瀑布後的山洞裡生長,而女主原本應該通過丹經得知此消息,因此搶先一步摘得靈藥,而十五能選擇在瀑布前面駐紮,肯定是翻過丹經麼。
十五等不到蘇輕辭找他确認染绯所言真假,硬着頭皮插話:“我的确是常在飛行法器上翻書,染姑娘可能是那時候發現的。”
蘇輕辭手腕被染绯甩開,本來就不爽,十五替染绯說話,他更加煩躁,蹙起的眉頭就沒有解開的時候。
染绯低頭單手合上丹經,捋平整書封,遞回給十五。
十六蹲在樹杈上,看不慣十五的懷春少男模樣,折下一根樹枝精準無誤地砸在十五頭頂。十五收拾好丹經,擡頭看樹杈上的人。
左護法注意到鬧事的十六,頓時沉下臉,十六灰溜溜從樹上跳下來,路過左護法旁邊,後腦勺挨了一巴掌。
染绯接住十六跳下樹時,帶落的一片綠油油的葉子,有她半個巴掌大,邊緣圓潤,顔色形狀都很讨喜。
她捏住葉梗,放到鼻尖輕嗅。
起先是正常的樹木清香氣味,忽然之間,樹木香味變成了花香。
花香奇異,濃烈,強勢,她不用努力聞,花香自發地往她鼻腔裡鑽,甚至眼睛都被熏得發痛,她閉上眼,眼角沁出淚珠。
染绯并非修煉之體,最先受到花香影響,閉上眼,頭一歪,側靠在交椅裡,面容甯靜,隻是睫毛根部沾上晶瑩。蘇輕辭迅速反應,轉身攬住她搖搖欲墜的上半身。
他讓已無知覺的染绯靠着他的胸口,一手固定染绯的身體,一手捂住自己口鼻。
左護法和影衛幾乎同時建起防護陣法,可奇異的花香還是侵入他們嗅覺,陣法起不到半點作用。
不僅陣法失效,護身符、防護法器之流,統統派不上用場。
花香就像是開了靈智,跟個調皮的小孩子似的,這裡戳戳那裡摸摸,有縫它就鑽,沒隙它硬闖。
靈力境界低的人,已經接二連三暈了過去,稀裡嘩啦倒了一大片。
裴雪心強撐着,最後望一眼抱着染绯的蘇輕辭,抵擋不住合上眼。
裴雪心昏迷後,君正園才開始向染绯的所在走去。
可即便強如他,已達出竅境,差一步升入分神期,也隻比裴雪心這種築基期的修真者多堅持半柱香的時間。
君正園倒在走向染绯的路上,支撐不住盤腿坐下時,他仍難以移開視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