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正園久久注視染绯,也會有人久久注視他。
裴雪心的注視得不到回應。
她順着君正園的視線看過去,瀑布對岸坐着神夜門的人。他應該是在看神夜門門主吧。
焚幽節後幾日,朝她走來的橘貓面具男人的形象就一直萦繞于心,難以忘卻。
甚至在入夢以後,橘貓男的身形漸漸與她見過的某人合二為一了。裴雪心在夢中定睛一看,那分明是神夜門門主蘇輕辭的模樣!
那晚,她吓醒了。
現在,炎炎烈日下,森林蔥茏的綠意環繞,身邊還有層層侍衛守護,裴雪心情不自禁,暗中觀察起瀑布岸上傳說中的魔頭。
怪不得裴家的小妹妹們會議論蘇輕辭,他生得确實好看,即便隻露出了半張臉,他的身形、氣質,都給人以倜傥不羁、風華絕代之感。
一時竟羨慕起染绯,旁人都看不到蘇輕辭面具下的臉,但染绯能看到。
“雪心,”君正園出聲喚她,“你在看什麼?”
裴雪心猛地回神:“沒有。”表情慌張了一瞬,艱難擠出一個笑容。
君正園眉目舒展地點頭,整個人溫潤如玉。
染绯滿嘴酸辣滋味,嚼嚼嚼,問蘇輕辭:“就這兒啊?”
蘇輕辭“嗯”了一聲。
染绯的問題沒有前言沒有後語,他卻聽得懂,她在問混沌九花是不是在這裡。
染绯繼續嚼嚼嚼,追問:“人夠嗎?”
蘇輕辭又“嗯”。
染绯不問了,他覺得行就行。
“沒别的了?”蘇輕辭等了片刻,忽然發問。
她就不問問,他這麼多次不告而别,在候月畫舫上,在蘇宅門口,在嘉香樓裡,為何他轉身就走。她難道不想知道原因嗎?
染绯拿筷子指向自己,說:“我?我沒有别的事要問。”
蘇輕辭沉默地遠望瀑布。
染绯對着他帥得很清晰的側臉想了一會兒,想不出個所以然,直接問當事人:
“你想讓我問什麼?”
“沒什麼。”
染绯擦擦嘴,帕子下的嘴嘀咕:“有病。”
“我是有病,”蘇輕辭很自然地接話,“你能醫我麼?”
染绯不期然對上蘇輕辭突然轉頭的臉,他黑白分明的眼眸是安靜的,可染绯刹那間,有種不同往常感覺。
他那雙眼睛,分明有好多話要說。
她像過去一樣,刻意視而不見。
染绯笑着說:“我又不是神醫,哪兒能醫你。”她朝身後的人擡臉,“指望我,不如指望十五。”
蘇輕辭起身,寬大的紅色衣袖拂過交椅扶手,滑落至他膝蓋的位置。
染绯仍舊扭身面朝十五,頭也沒回地問了他一句:“又要走了?”
短短四個字,輕飄飄地從她嘴裡冒出,除非用耳朵小心捕捉,否則這句話馬上會消融在空中,留不下半點痕迹。
蘇輕辭袖口下準備布陣法的手停住。他抖了抖袖子,再次坐進交椅裡眺望瀑布,從頭到腳散發出平和的氣息。仿佛他剛剛站起來,隻是為了活動活動筋骨,抖一抖袖子上不存在的灰。
染绯對十五招手,讓他過來。
十五略俯身,染绯手擋住嘴巴,在他耳邊悄聲說:“書借我看一下。”
十五耳朵又燙又癢,喉結滑動,聲音幹澀:“什麼書?”
“煉丹那本。”
蘇輕辭耳朵一動,眉頭挑起。
十五老實地取出丹經,捧給染绯。
丹經紙張泛黃,最脆弱的地方薄如蟬翼,染绯需得非常小心,才不至于讓這本原屬于女主機緣在她手裡粉碎。
染绯一頁一頁翻着書,一隻手橫過來,五指壓在書頁上,指節因用力而泛白。
她一把握住蘇輕辭的手腕,冰涼堅硬的觸感讓她心驚。
“你幹什麼?”她驚呼。
“你怎麼知道?”他問。
染绯和蘇輕辭同時出聲。
又是四目相對。
蘇輕辭後背松垮地靠在椅背上,染绯努力挺直胸背,才勉強和他的視線在同一水平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