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天黃沙席卷,城樓旌旗翻動。
成群的黑鴉撲簌飛過,驚起飛檐上的銅鈴,傳出叮铛鳴響。
噗——
一口鮮血湧出,青鸾終于支撐不住,身形一晃,頹然倒地。
她循着蜿蜒血迹望去,一人身着龍袍,正向她緩步走來。
再往上看,是李慕淩居高臨下、漠然虛僞的面孔。
“阿鸾,淮南一十三城的血債太深,朕必定要找人替罪,方能坐穩這江山。”
“你死後,朕會将你以妃嫔之禮厚葬,你且安心去吧。”
殘忍的話語與劇毒同時撕裂青鸾的肺腑,鮮血不斷湧出嘴角,随着身體的麻痹,她的視線開始模糊。
密信,毒簪,殘屍,刀戈……
無數畫面如走馬燈般在眼前掠過,又在瞬間碎作泡影,下一刻,她隻覺墜落深潭,一切喧嚣如潮退去,四周漸漸歸于寂靜。
直到鼻息間傳來濃苦的藥味,她忍着難受,緩緩睜開雙眼。
“青鸾,你醒啦!”
一個熟悉的女聲傳入耳畔,青鸾的意識随之回籠。
她循聲望向女子,不禁登時愣住,“……畫屏?”
畫屏順勢将她扶起,她下意識伸手抵住額角,心頭卻倏地一緊,猝然看向自己的雙手。
自己明明已經死了……可這觸感為何如此真實?
“畫屏可在?”門外的聲音打斷了她的思緒。
未等她露出疑色,面前的畫屏已起身應道:“我在,可是娘娘那邊有什麼差事?”
“未時陛下會來咱們鳳儀宮探望太子殿下,皇後娘娘喚你前去為她梳妝呢。”門外那人回道。
鳳儀宮,皇後?青鸾心中一動。
埋藏深處的記憶在腦海裡穿引成線,她順着這條線,忽而抓住一種猜測——
自己莫不是回到過去了?
眼前怎麼看,都是自己在鳳儀宮當差時的場景!
青鸾攥住手中的帛被,隻覺渾身血液都仿佛逆湧。
死而複生這樣的事她從前是全然不信的,但她此刻卻想不出第二種可能!
前世,她為淮南王府盡心竭力,蟄伏宮闱數年,如履薄冰日日刀尖舔血,卻未料人心叵測,世子李慕淩奪得皇位竟過河拆橋,讓她背負污名慘死。
經曆的背叛猶在眼前,或許是老天眷顧,竟給了她一次重新來過的機會!
“陛下要來咱們鳳儀宮?”
門外的對話還在繼續,多年的細作經驗讓青鸾迅速穩住心緒,試圖從二人交談探出眼下情勢。
“唉,太子殿下都病了三日了,陛下才想着來看。”門外女子低聲歎道:“不過皇後娘娘倒很是欣喜,你快着點兒,别讓娘娘等久了。”
太子病後的第三日?青鸾眸光一沉。
前世的這天宮中發生了一件大事。
皇後陸氏遭李淑妃暗害,中毒不治而亡,而這李淑妃,正是李慕淩的長姐。
前朝後宮同休共戚,陸皇後死後,李淑妃于後宮一家獨大,南梁各大士族素來見風使舵,勢力不斷向淮南王府傾斜,才讓李慕淩起兵篡位有了更多籌碼。
想到此處,青鸾不覺咬緊牙關。
天可憐見,竟讓她不偏不倚回到這一天!
眼見未時将至,畫屏已趕去陸皇後寝殿,青鸾也緊忙梳洗一番,換上宮衣,朝正殿趕去。
她覆手站在一衆宮人之間,約莫過了半刻,隻聽太監一聲尖細的傳喝,一架八人擡龍紋步辇出現在鳳儀宮門外。
一名宮婢疾步上前,将金絲帷幔的一側拉開,輕聲道:“陛下,到了。
帷幔下斜倚着一個身着龍袍、皮膚蒼白的青年。他此時正在辇榻上閉目養神,聞聲才睜開泛着烏青的雙眼。
青鸾認出,這青年正是南梁當今的皇帝李洵。
“妾身拜見陛下。”陸皇後迎上前去,福身禮道。
李洵揮了揮手,“起吧。”
而後,他稍伸直腰背,對龍辇内坐着的另一人懶散道:“幸而有甯卿與朕同行,這路上才不顯得乏味。”
甯卿?青鸾倏然擡眸。
一陣微風撩動帷幔,其後隐約現出一個墨色身影。
皇帝的龍辇上竟還有一人。
半歇,隻見一隻骨節分明的手将錦簾從内撥開,青鸾視線随之探去,很快便看到一張堪稱絕色的俊俏面孔。其人鳳眸濃黑而微微上挑,五官華美,氣質出塵,恍然看去竟不似凡人。
青鸾聽見身邊衆人倒吸口氣的聲音。
他們直勾勾盯在那人臉上,紛紛看得出神。早聞皇帝身邊有位谪仙似的寵宦,但其深居簡出,不在禦前之人鮮少能目睹真顔,今日一見,果然驚為天人。
青鸾望着那張熟悉的臉,心裡卻不由得有些發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