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小姐原來是個重諾的人。這樣的天氣,我以為你不會來的。”
客廳的壁爐裡燒着火,在漆黑的白日裡,隻有這一點亮光和溫暖,襯托得發出各種聲響的别墅更為詭異。
詹念文縮在單人沙發裡,手上還點了一支煙。
“詹老闆選的時間是不太好,”虞秋毫不掩飾地打量着這棟房子,“我本來是不打算來的。”
她身上的衣服早淋了個透,濕漉漉黏在身上,像裹着一團難以融化的寒氣。
水電早就斷開,手機也沒有信号,巨大的落地窗此時成了恐懼的具像化,抵禦着撕扯怒吼的狂風,碩大的雨滴像子彈一樣噼啪砸在玻璃上。
詹念文回頭看了看虞秋,邀請道:“虞小姐不來烤烤火?你身上全濕了,不弄幹的話容易感冒的。”
“詹老闆,我們不如直接進入主題怎麼樣?”虞秋慵懶地靠着牆,沒有動,“你選在這個時間這個地點,總不能隻是想和我聊聊天吧?”
“别急啊虞小姐,還有客人沒到呢。”
“如果你是說遊知知的話,她應該不會來的。”
早在來之前虞秋就給凱瑟琳發了微信,拜托她幫忙看住遊知知,無論如何都不要讓她離開錄音棚。
詹念文淡淡抽了一口煙,忽然笑了一聲。
“她會來的。”
她的語氣格外笃定,半邊臉映着閃爍的火光,莫名地叫虞秋蹙緊了眉心。
“在那之前,我有個故事想說給虞小姐聽。”
也不知詹念文究竟是想說給虞秋聽,還是自言自語,她話音剛落,連給虞秋說話的機會都沒留,就繼續往下說了起來。
“大概是十五年前的夏天,有個大學生和戀人吵架分手,獨自來海邊散心。她是土生土長的内陸人,根本不懂大海的可怕,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在海邊遊啊遊的,忽然一個浪拍過來,她就被卷來進去。那種溺水的感覺,十分不好受,她拼了命呼救,可張開嘴隻有鹹腥的海水瘋狂往喉嚨裡灌。很快,她就沒了力氣,不再掙紮,然後就這樣沉入了海底。”
詹念文的語氣向來很平靜,無論是電話裡,還是見面時,她總是一副波瀾不驚的模樣。
好像對世事從不關心。
唯獨說道最後一句時,她的語氣有了十分微妙的變化。
“可是很神奇,她并沒有死掉,再次醒來的時候,她躺在沙灘上,一扭頭就看見漫天的火燒雲,那樣美。當時她以為自己大難不死,必定是有福之人,隻是沒想到,從那天開始,她就一直在做同一個夢。夢裡,她沉在海裡一動不動,身邊是一個美麗至極的女人。”
虞秋心猛的一沉。
人魚。
“那個女人有着傾國傾城的容顔,和一條巨大的、華美又驚人的魚尾。”
詹念文忽然回眸看向虞秋,眼神細細描着虞秋的五官,然後笑了起來:“虞小姐相信世界上有美人魚嗎?”
虞秋眼神晦暗不明,沒有回答。
詹念文也不介意,接着往下說道:“那是我第一次見到人魚,實在是太美了,我一連做了大半年的夢,夢裡全是她,讓我想忘也忘不掉。終于有一天,我受不了,我再次來到海市,來到這片海邊徘徊了半個多月。”
“或許是老天也可憐我,讓我見到了她。她還是那麼美,穿着最簡單的碎花長裙,可是沒有了那條魚尾。”
說到這裡,詹念文的語氣忽然變了。
似乎帶了幾分恨意,還有濃烈的眷戀,愛恨交織纏繞,最後都融在一處,分辨不出。
“她說她愛上了一個人類,她為了那個人類舍棄了魚尾來到岸上。可人魚多天真啊,什麼都不懂,她以為那是愛,其實隻是人類的欺騙!那個男的早有家室,隻是貪圖她的美麗而已!”
風聲在此刻驟然拔高,似凄厲尖叫,不斷搖晃着别墅。
水晶吊燈歪七扭八地撞來倒去,碎裂的珠子砸在地闆上,發出清脆地哀鳴。
詹念文手裡那支煙燃盡了,她擡手丢進壁爐裡,臉上的表情在火光中看不清明。
“然後呢?”
虞秋忍不住問道。
“然後?”詹念文歪着頭想了想,忽的笑了一聲,“然後我殺了他們。”
虞秋猛地擡眸。
“虞小姐沒聽遊知知說過嗎?”
“什麼?”
“人魚想要上岸,需要抛棄兩樣東西,尾巴和心髒。丢失了這兩樣東西的人魚,看似像個正常的人,其實壽命很短,三年?五年?不好說。但倘若是找回了尾巴和心髒的人魚,那就不一樣了,她們會擁有正常的人類身體和壽命,也可以随時回到海裡。”
詹念文看向虞秋,唇邊笑容不減:“遊知知,還沒找回來吧?虞小姐想知道嗎?找回人魚尾巴和心髒的方法?”
沒等虞秋回答,詹念文的笑容愈發深了,連瞳孔裡都透着瘋狂的意味。
“是一個心甘情願為她去死的愛人!所以我把他們倆一起推進裡海裡,隻有這樣,美人魚才能拿回屬于她的東西!!”
電光石火間,虞秋幾乎想都沒想便開口問道:“你把他們推入海裡的時候,已經知道這個男人在騙她了嗎?還是說你根本不知道?你隻是想幫她找回魚尾和心髒?好讓她可以正常的上岸生活?”
壁爐裡的火噼啪響了一聲。
這回虞秋看清楚了,詹念文臉色慘白,眼角盈着水霧。
很短暫的一瞬裡,詹念文的眼中似乎有悔恨的意味。
但下一秒,虞秋身後的别墅大門忽然響起瘋狂的拍門聲,伴随着遊知知的大喊。
“姐姐!姐姐你在裡面嗎?!”
虞秋下意識扭頭,詹念文在此時猛地沖了過來!
虞秋隻覺脖頸間忽起刺痛,緊接着更大的麻痹感迅速占據上風,她眼前一黑。
徹底暈過去之前,似乎聽見詹念文在她耳畔緩緩開口。
如惡魔低語。
“所以,你也去試一試你的真心,看看究竟是會害死她,還是救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