豔鬼雖有七境修為,但是這次拉入雲山中的高境修士較多,導緻她隻能勉力維持幾個幻境的正常運轉,大大提升了熟人見面的幾率。
晏深始終緊緊攥着她的手,掌心相貼濡出了一層薄汗,十指交纏,連深重的黑暗都沒能将他們分開。
“噌——”驚雷般的紫鞭猛地甩到了她面前。
洛越驚詫地瞪大了眼睛,剛想往旁邊閃避,另一側便銀光一閃,破風刺來了一柄符文銀劍,如虹的劍氣直迎着他們而來,兩邊夾擊,退無可退。
晏深一把将她攔腰撈回了懷裡,左手當空抓住了紫練閃電似的末梢,然後抓着長鞭一旋,正以鞭身迎上擊過來的劍尖,兩股真氣當即在對沖中消弭于無形。
淮若風看了一眼突然出現的兩個人,嘴唇動了動,卻到底克制着沒說話,歸劍入鞘,轉身去看虛空中的卷軸,隻在暗中揉了揉被震麻的手腕。
站在另一邊的韓箬萱也沒說話,沖着洛越展顔一笑,将自己的紫練收回了腰間。
洛越左右各看了一眼,推測自己約莫是正好撞入了他們對峙的現場,不過在他人的幻境中作為沒有什麼影響力的“遊客”,她識趣地沒有貿然摻和進二人的劇情中。
“有沒有受傷?”晏深沒有松手,反而收緊了放在她腰間的五指,壓低了的聲音在寂靜的深林裡自帶幾分蠱惑人心的魔力。
洛越搖了搖頭,見淮若風一步一步走到韓箬萱身前,再次拔出自己的劍,她忍不住往前走了一步。
她不清楚二人所陷入的幻境究竟走的是什麼劇本,但又害怕他們因為不知道破境之法而按照卷軸的指示走到最後的結局。
結果沒等她出言提醒,一團黑霧從她小腿逐步攀延至胸口,引發一陣劇痛,如同螞蟻噬心,讓她疼得彎下了腰身。
“怎麼了?”晏深扶住她的胳膊,低頭看向那團纏着她不放的黑霧,半垂着漆黑的眼眸,緩緩伸手覆上她捂住心口的柔荑。
洛越疼得幾乎感知不到周遭的情況,隻覺得手背上潺潺流過一股熱流,透過皮肉進入她的胸腔,碾碎了那些仿佛在撕扯她内髒的黑霧。
清凜的氣味将她整個包圍了起來。
讓人不由自主就從疼痛帶來的痙攣中放松身體,緩緩靠在了他身上。
密林深處,巨樹遮天蔽日,隻允許點滴陽光灑落于地,整個環境都昏暗不明,無形中便讓人壓抑難言。
淮若風握緊了自己的符文銀劍,猛地攥緊左手,一縷瑩綠的靈氣從他指縫中洩出,纏上了面前的女子,并化作了一根小臂粗的藤蔓,将韓箬萱束縛在了身後的巨樹上。
韓箬萱掙紮了一下,見藤蔓沒有絲毫放松的意圖,這才擡頭看向眼前人,唇角微勾,露出幾分沒什麼溫度的笑意,看起來像是諷刺,又像是難過。
“動手吧。”她瞥了一眼空中的卷軸,目光在他俊美無俦的臉上一掃而過,看着地上斑駁的樹影,慣常溫和的聲音透着幾分公事公辦的冷,“别讓我礙了你證道長生的大路。”
殺妻證道,無情道的最後一關。
糾纏了多年的兩個人居然陰差陽錯地進了這麼一個幻境,也算是命中注定的孽緣了。
淮若風提着劍,就這麼靜靜看着她,半晌才問道:“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嗎?”
*
韓箬萱自出生起就是碧潭的天之驕女,天賦高、出身好,靈骨天成,在十歲那年就被玲珑玉牌認了主,成了這一代的玲珑玉。
她母親去世得早,又被全碧潭的人寵溺着長大,雖然在山上門派之間的來往中磋磨出了察言觀色的能力,但是骨子裡還是一派天不怕、地不怕的天真,以外出遊曆的名頭離開碧潭後,她對人間凡事處處好奇,大有要将俗世樂趣一探究竟的勁頭。
所以在路過白河堤時,她鬼使神差地就拐進了剛開張的玉英醉。
彼時的花娘正倚在木欄杆旁招攬客人,時不時被人拿話頭一逗,便笑得花枝亂顫,眼波一轉,正看到一身鵝黃衣衫的少女。
韓箬萱不是不谙世事的稚子,當然明白這種地方意味着什麼,本就是奔着長見識來的,結果剛進門她就有些退縮了。
“這位……姑娘。”花娘搖着團扇徐徐走來,上下打量了她一眼,笑道,“是來聽曲兒的,還是……”
語意未盡,她卻顧念着對方的薄臉皮,沒繼續說下去。
韓箬萱局促地咳了幾聲,裝模作樣地四下看了一眼,剛想編幾句托辭,就撞進了一雙似笑非笑的桃花眼中。
那人一身白衣,風流蘊藉,就拿着一管箫站在樓梯盡頭,在她看過來時很輕地挑了下眉,讓她幾乎連呼吸也忘記了。
花娘用團扇掩住了半張臉,用戲谑的眼神來回看了他們一眼。
一股熱血從她心底一路沖出,在少女懷春的年紀為她盛放出了一朵耀眼的火花。
“他……”韓箬萱聽到自己開了口,說出的話卻如夢中呓語,“要多少錢?”
花娘一手搭在身旁的扶手上,一手搖着團扇,調侃般看了白衣男子一眼,紅唇微勾:“他嘛……”
“不要錢。”
韓箬萱瞪大了眼睛,再擡頭看過去時卻發現那人早就沒了影。
“二樓最裡側靠左那間房。”花娘沖着樓上擡了擡下巴,随後壓低聲音湊近她耳邊,玩笑般勸道,“他接過的客可不少,姑娘看着是清白人家的女子,可别在這種人身上跌了跟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