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歲掙紮了一下,冷聲道:“滾!”]
他的手指很熱,輕輕托着她的下巴,那點熱意卻仿佛順着指尖下的肌膚燒進了她心裡。
洛越微揚着頭,目光在那個“滾”字上轉了許多圈,卻遲遲張不開嘴。
她從沒對他說過重話,在預知結局心懷怨怼的曾經尚且如此,如今,心裡懷了愧疚和自責,又夾雜着說不清道不明的疼,她實在張不開口。
十年過去了。
他已經成為了可以在通天閣獨當一面的執印,已經完全褪去了往日的稚嫩青澀,甚至可能已經變成了她夢中的那番模樣。
但是當她看到他低垂的眼眸,看到他額前散落的碎發,心裡想到的還是在桃花林裡默默哭泣的少年。
他已經苦了太久,她不想再讓他傷心。
哪怕如今的她對他已經無關緊要。
卷軸上浮誇的大字來回抖動,似乎是在催促她快點按照安排行事。
豔鬼境中的幻境為七境豔鬼所設,借調了雲山的山水氣運,破解起來尤其麻煩,如果不按照卷軸行事,引來豔鬼的注視,那就隻能強行在她的主場裡撕開出路,找人的難度也會大大增加。
晏深出現在這裡,大概是通天閣也介入了此事,不知是為了調查什麼,很可能和南湖阮家以及盤桓在暗處的鬼修有關。
所以,他們必須不引人注目地破解掉這個幻境。
洛越往後仰了一下,輕易就擺脫了那隻手,然後嘴唇微動,艱難地吐出一個“滾”。
她别開了臉,隻在餘光中察覺到他僵硬地收回了手,微微抿着唇,眸光黯淡的模樣像極了一隻因無家可歸而失魂落魄的小狗,委屈又失落。
那面大紅的蓋頭在他手中漸漸滑落,洛越閉了下眼睛,竟覺得有些恍惚。
他這個樣子,似乎沒怎麼改變。
沒有她預想中的咄咄逼人和滔天恨意,更不像那日夢境中那般帶着嘲弄和玩味,連在虞城中缭繞于他周身的冷然都散得一幹二淨。
是……裝出來的嗎?
她記得原著中所描述的男主酷愛玩弄人心,喜歡做戲愚弄别人,所以他現在這副模樣,是想要從她身上圖謀些什麼嗎?
可她現在的處境又有什麼是值得他算計的?無論是拔除情絲還是她的本命蓮,其實她都可以直接給他的。
但是受制于幻境,她沒辦法直接了當地開口告訴他,便在心中暗暗歎了口氣。
卷軸上的字迹再次改變:[阮穆青被祁歲的冷淡激怒,一把将人推倒在床上,一邊撕開她繁複的嫁衣,一邊咬她的紅唇(哔——)]
“哔——”是什麼意思?
“我說什麼,肯定要熄燈的,真不知道你們有什麼好激動的!這卷軸的執筆人可是來自綠某江書舍的,用我掉了的腦袋想想都知道,不可能有詳細卷軸的!”
“去去去,既然你早料到了,還趴在牆角聽什麼?真是個馬後炮!”
晏深不敢看她,隻死死盯着虛空中的卷軸,渾身上下的血液仿佛都沸騰了起來,讓他幾乎不能思考。
不管是因為幻境的限制,還是因為……别的什麼,她一開始都沒有推開他,沒有當面為他宣判死刑,沒有如預想中的那般對他避之不及。
但是他不敢,更不願如卷軸上寫的那樣,不清不楚、不明不白地粗暴對她。
洛越感覺這卷軸簡直是特意搞出來整他們的,每一步走起來都異常艱難,但是之前的都照做了,到這一步放棄也太虧了。
反正後面的内容被和諧掉了,前面的其實也沒什麼。
而且她發現卷軸對于沒有詳細描述的過程判定較為寬松,現在上面的内容主要由“阮穆青”來實行,所以“祁歲”的自由度便略微高了一點,隻要她不試圖将自己的真實想法說出來或者明顯地崩人設,還是可以在力所能及的範圍内做不少事情的。
比如,将她身後床榻上的花生、桂圓和棗往旁邊撥一撥,然後沖晏深點了點頭,示意他可以按照卷軸行事了。
晏深當然察覺到了她的小動作,心中那簇明滅搖晃的火苗瞬間光芒大熾,總是隐沒在漆黑眼眸中的情緒終于露出了些微端倪。
他緩緩伸出右手,閉了下眼睛,趁着那股無往不勝的火焰尚未被澆滅,蓦然上前一步,将人推倒在了身後鋪着大紅錦緞的床榻上。
他的手指修長有力,在這十年來,握着肅寒劍斬殺妖魔無數,卻從來不曾像現在這樣顫抖,仿佛她的嫁衣上有烈火燃燒,灼得他幾乎下不了手。
在錦緞的裂帛聲中,他擡起頭,用牙齒小心翼翼地碰了碰她柔軟的嘴唇,輕得讓人以為隻是落下了一片羽毛。
原本跳動的燈火突然熄滅了。
窗外傳來許多小鬼不滿意的“噓”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