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答,滴答。”從牆壁縫隙裡擠出來的水珠接連墜落,在寂靜的黑暗裡回響起清晰的水聲。
額前散落的一縷發絲拂過發幹的嘴唇,帶來些微妙的癢意。
洛越眉心皺了皺,好不容易才掀起重逾千斤的眼皮,入眼的卻也隻有一片無邊的黑暗。
她頭腦發懵地愣了一會兒,被冷風一吹,這才發覺自己的手腳上都扣着冰冷的鎖鍊,腰間的鐵環将她緊緊箍在了身後的鐵架上。
她被人鎖起來了?
洛越舔了舔幹得有些起皮的嘴唇,垂頭看了看自己的身體。
這裡的黑暗濃重至極,哪怕眼睛慢慢适應了黑暗的環境,卻還是看不請周遭的景象,隻能勉強看出自己身上似乎沒穿多少衣服,大片白皙的皮膚裸.露着,被風一吹,就會情不自禁地打顫。
什麼情況?
她不是在虞城裡嗎?難道在睡夢裡被人綁到了這裡?
沒等她想明白,暗無天日的牢獄中忽然響起了另一個人的腳步聲。
步履穩健,不疾不徐,仿佛是在自家花園裡閑庭信步地賞月。
一步,兩步。
路上的一顆碎石子被他一腳踢開,撞在牆壁上,發出“铛”的一聲響。
來人最終停在了距離她兩步遠的地方。
洛越緩緩擡起頭,勉強分辨出眼前人似乎穿着一身黑衣,手裡捏着一個狀似面具的東西,食指微曲,輕輕敲在烏木上,和角落傳來的水聲遙遙相和。
他的臉隐沒在黑暗裡,讓人看不真切,更無從窺探他的神态。
洛越卻莫名覺得,他似乎在笑。
嘲弄、玩味、好奇、不屑,這些被黑暗遮擋的情緒,自他出現的那一刻起,便如不斷吹來的冷風般環繞在她周遭。
“晏深。”她的喉嚨幹澀疼痛,如同被生生塞進了帶着火星的木炭,嘴唇張合了半晌,才艱難地吐出了兩個字。
聲音很小,沙啞得幾乎讓人聽不清。
對面那人卻笑了一聲,又往前走了半步,伸出一隻骨節分明的右手,指尖順着她胸前的白皙往上劃,直至觸碰到她脆弱的脖頸。
“師父。”他用中指摩挲着她的喉骨,仿佛在品鑒一件品色上佳的瓷器,然後在女子的戰栗中猛地掐住了她的脖子。
窒息感壓過了身體各處零碎的疼痛。
洛越沒有掙紮,甚至沒有被這突如其來的發難吓出尖叫,隻是被迫揚起臉,看向了他不甚分明的臉。
“這麼多年過去了,”他松了勁,卻沒放開手,反而好整以暇地端詳着她現在這張狼狽至極的臉,語調帶着幾分嘲諷般的上揚,“怎麼見到弟子後,還想着自薦枕席呢?”
“你一開始不是想玩我嗎?怎麼把自己給玩進去了?”
我沒有。洛越的嘴唇輕微翕動了一下,沒能發出聲音,在眼中積蓄已久的淚水卻被這點輕微弧度牽扯得落了下來。
男子嗤笑了一聲,偏了偏頭,似乎看到了什麼好笑的東西。
“真像啊。”他捏着她的下巴,讓她的臉左右轉動了一下,終于流露出幾分真情實意的感慨,“哭起來的時候尤其像。”
“還真是差點兒讓我……錯失摯愛。”
“你說,同一個池子裡養出來的并蒂蓮,怎麼就差别這麼大呢?”男人意興闌珊地收回手,甚至用帕子仔細擦了擦觸碰過她的那幾根手指,語氣冰冷地陳述道,“我當初偏偏先遇到了你。”
洛越不知道為什麼自己的心髒會這麼痛,曾經殘存的僥幸似乎都在這句話中被碾成了齑粉。
你看,命運殊途同歸,哪怕已經很努力去改變劇情了,到頭來,他還是這麼恨她。
已經發生的事實不容人再去辯駁,在既定的命運前,她不過是一隻待宰的羔羊。
她閉上了眼睛,肩膀瑟縮地顫抖着。
什麼都是冷的,寒風、鐵鍊、人心,唯有眼角的淚滾燙得幾乎要灼燒她的靈魂。
“你哭什麼?”他陡然湊近,壓低了的聲音在黑暗裡透出幾分暧昧的沙啞,“當年我分明已經放過你了,隻要你老老實實地偏安一隅,不來招惹我,念在稀薄的師徒情分上,我可以既往不咎。”
“可惜你偏偏自己送上門了。”
“怎麼?”他溫熱的呼吸灑在她的側臉上,“還想和我上床?”
無盡的羞恥和絕望是一個令人彌足深陷的泥潭,洛越像個被風幹了的行屍走肉般垂下了頭,耗盡力氣才将那句話說出口。
“你殺了我吧。”
男人笑了幾聲,饒有興味地看着她翩然的睫毛:“我怎麼舍得就這麼殺了你呢?”
“你難道忘了,當初是如何對我的嗎?”
他“啧”了一聲,唇角還帶着點諷刺的笑意:“師父,怎麼最後偏偏是你管不住自己,先動了心呢?”
*
晏深臉色慘白地僵在原地,看着女子眼角的淚珠滾滾而下,那句如同泣血的“你殺了我吧”,像極了一柄鈍刀,一下一下砍在他的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