蒸騰的霧氣像是無形的枷鎖,把人牢牢束縛在波瀾不起的水面上,唯有五個方位上垂首的蓮花散發出澄澈的白光,顯得聖潔無比。
洛越想睜開眼睛,卻覺得眼皮重逾千斤,渾身上下都被固定在原地,連一根手指都動不了。
灼熱的溫度從浮起她的水波中緩緩傳來,絲絲縷縷的熱氣激起人内心無盡的煩躁和空虛,讓她感覺自己懸在火爐之上,天地寂寥,隻有她在緩慢地、毫無反抗力地赴死。
我這是怎麼了?
洛越的意識仍舊昏沉,甚至連思考都做不到,唯一清明的想法就是——她好像又要死了。
寂寥的世界中突然爆出一聲響雷。
她分明閉着眼睛,卻仿佛能看到那五道随着雷聲劈下的閃電,身體不禁瑟瑟發抖。
雨水落了下來。
冰涼、透骨,一滴一滴砸在她身上,緩解了升騰的霧氣所帶來的燥熱。
雨珠劃過她緊閉的眼睛,像是在眼睑上落下了一個輕柔的吻。
她終于掀起眼皮,看到了發白的天際,還有随着雨水一起落下的花瓣。
她伸手去接,卻在觸碰到花瓣的一瞬,感覺自己握住了另一個人的心髒。
溫熱的,蓬勃跳動着的,少年的心髒。
絕望、難過、快意、歡.愉……這一系列複雜的情緒轉瞬便如潮水般将她囊括其中,她艱難地感知着,倏忽從中聽到了少年的哭聲。
他的嗓子似乎啞了,壓抑着哭腔,還帶着低沉的喘.息。
這聲音顫栗着鑽入她的耳朵,無端引起心髒的抽痛。
洛越想要叫他,卻發現自己根本張不開嘴,更别提發出聲音了。
可是他哭得那樣傷心,像是遇到了天大的委屈。
她想要抱一抱他,再摸摸他毛茸茸的腦袋,告訴他:“别怕,師父在這裡。”
但是,她似乎什麼也做不到。
*
那場綿密的、纏.綿的雨不知下了多久。
洛越徹底清醒過來的時候,發現自己正躺在雅竹洞天的竹舍内。
正值深夜,幾片月光從未關攏的窗子中灑落,像是鋪了滿地的白霜。
洛越感覺腦袋還是一抽一抽地發疼,便支起胳膊坐了起來,結果剛動一下就覺得渾身上下像散了架一樣疼。
那些迷亂的記憶如碎片般湧上心頭,她難受地捂住了腦袋,驟然想起了滿地的桃花、交纏的十指、相貼的肌膚,以及,他眼角的淚水。
洛越如遭雷劈般僵在了床榻上,愣了良久才緩過神來,低頭一把扯開了自己的衣襟。
屋内沒有點燈,借着明媚的月光,她看到了白皙皮膚上遍布的紅痕,像是橫倒在雪地裡的一簇簇紅梅枝。
她不由得攥緊了衣領,手背上青筋暴起。
恐慌、震驚、後悔、自責,最後都化作了濃重的羞恥。
她忽然想起了原著中被她忽略的細節。
少年離開洞天的契機似乎不僅僅是他破了五境,還因為一些别的原因。
由于那本小說前期有太多十八禁情節,她幾乎都是跳着看的,對于不太重要的情節幾乎沒怎麼關注,現在想來,她遺漏的原因想必就是血月之夜。
在血月之夜,她會失控,讓他有機會可以徹底擺脫她的掌控和禁锢。
所以,昨天晚上,她在意識不清醒的情況下,和晏深……
腦子中的抽痛不斷加劇,洛越不敢再回想下去,隻覺得自己頭皮發麻,一股冷意從心底蜿蜒到了五髒六腑,讓她很想狠狠抽自己一巴掌。
如果按照原著來講,就算她陷入失控,隻要他應對得當,完全可以脫身離開。
但是他沒走。
為什麼?因為當她是師父,相信她不會對他如何嗎?所以他留下來了,想要照顧她,又或者想要将她帶回來,卻被失去意識的她當成了欲望的祭品。
他一直以來都很聽話懂事,将她當作家人看待。
可她做了什麼啊?
洛越感覺自己再想下去可能會瘋掉,身體上的種種不适讓她仿佛成為了一條失水的魚,在幹涸的地面上掙紮着苟活。
她強忍着疼痛,給自己穿好了衣服,行屍走肉般走進竹林中,見到了等在亭子裡的郁離。
對方一臉憂色,一見到她就站起了身,問道:“怎麼樣?身體可有什麼不适?”
洛越搖了搖頭,沒有坐下,倚在石柱上看了郁離一眼,問道:“我……是怎麼回來的?”
郁離見她這副神色,眉頭皺得更緊,不由得上前了一步,回答道:“是晏深抱你回來的,我本想問一問你的狀況,沒想到他剛把你放下就昏了過去,額頭發熱,現在還在昏睡,好在身上不燙了。”
洛越聽到他暈倒,心裡又是一陣刺痛,微不可察地點了點頭。
她沒有勇氣去向郁離剖白事實,更沒有勇氣去面對晏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