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上的花燈攤她問過好幾個,大多都是三十錢左右一盞燈,這個攤子上的花燈制作精美,隻是因為遠離鬧市而顯得門庭冷清,從質量來看怎麼着也不至于低于市場均價。
老婆婆看着自己一盞盞做好的燈,整個人浸在暖黃的燭光裡,渾濁的眼眸也顯得明亮了幾分。
她伸出滿是皺紋的手,提起一盞燈:“我在這兒賣花燈五十年了,不為賺錢,隻為等一個人。”
洛越從玉牌中拿出兩個小凳子,随手遞給晏深一個,聽她有意叙述舊事,便接話道:“什麼人啊?”
“應該是個仙人。”老婆婆憶起從前,伸手将鬓邊散落的銀發别至耳後,唇角含笑,“那年我年方二八,随家人在這河裡放燈許願。”
“哪知前些日子剛下過雨,河邊的泥土濕滑,我剛把燈放到河水上,便失足……”
“落了水?”洛越适時地插了一句。
老婆婆搖了搖頭,竟露出幾分少女情态:“恰逢他路過,一手便将我撈了回來。可惜我那花燈,被我打翻後沉了水。”
“我那時候年紀小,不經事兒,那盞燈是我替娘親放的,害怕祈福不成反惹上禍端,便忍不住哭了。他從袖中拿出一張符紙,居然變出了一盞一模一樣的花燈,還哄我說這沾了靈氣的祈福燈更為靈驗。我本以為這是玩笑話,沒想到放完花燈後不出一月,我娘親的病竟真好了。”
“所以,婆婆你年年在此,就是為了等那位修士?”洛越一手支着下巴,沖人眨了眨眼睛。
“我還沒跟他道一聲謝呢。”老婆婆遺憾地看向花燈裡的長生燭,“我知道他不是尋常人,定然不記得我了。何況我如今早已人老珠黃,再大的癡心,磨了這麼些年,也該夠了。我隻是覺得,他救了我,救了我娘親,合該跟人道一聲謝,沒想到,一等就是五十年啊。”
人間百年光陰,對于五境以上的修士來講,也不過彈指一揮間。
洛越也跟着歎了口氣,問道:“婆婆你問了他姓名嗎?”
老婆婆點了點頭,似乎是想起了當初的光景,笑着答道:“他當初一開口就是‘在下乘鶴山成玉,事出從急,無意冒犯姑娘,還請見諒’。”
“乘鶴山……我們凡人哪能找得到他們仙家的洞府,這麼些年,便是聽也沒聽過。”
洛越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盡力回想原著裡寥寥無幾的劇情,思來想去仍是沒幾分印象,便在心裡又歎了口氣。
夜風一吹,枯柳搖曳,坐在花燈旁的老婆婆提起手中那盞燈,又細細看了一遭,坦白道:“其實老婆子一看到你們兩個,便知不是尋常人,這才多說了幾句。”
“婆婆你是想委托我們替你還燈嗎?”洛越早看出了對方的用意,覺得此事不過舉手之勞,但是想到自己或許也活不了多久,不免有些躊躇,“實不相瞞,仙家洞府散落各地,我也未曾聽說過什麼乘鶴山。”
老婆婆沒有勉強,隻笑道:“老婆子自知也活不了多久了,這盞燈始終是我心裡一道坎,等了五十年,竟還是放不下,或許命裡無緣吧。”
洛越心有不忍,沒再猶豫,伸手接過了那盞燈,低頭一瞥便看到了長生燭下镌刻的一行小字:玉芬贈成玉。
她擡頭對老婆婆道:“婆婆放心,若是有緣能見到這位修士,我定将此燈交由他手。”
老人見她肯答應,喜不自勝,仿佛了卻了一樁心願,眉宇間的憂愁化開了不少:“多謝姑娘了。”
“舉手之勞而已。”
洛越将這燈小心收回玉牌中,從架子上又拿下幾個繪着竹子的花燈,然後眼睛一亮,拎出一盞狀似老虎的燈在晏深眼前晃了晃,問道:“想要嗎?”
晏深一直靜靜坐在一旁,不知在思索些什麼,聞聲才回過神來,臉頰有些泛紅,沖洛越點了點頭。
“那你自己拿着。”洛越将老虎燈塞給他,拿出錢袋付了錢,同老婆婆道别後便提着一串花燈準備去附近的另一個攤子上看一看。
晏深收好凳子,擡頭随意一瞥,正好看到了站在不遠處攤子前的白衣男子。
是玉英醉的那人——祁岚。
“師父。”他忽然喚了一聲。
洛越提着燈回頭:“怎麼了?”
然後,她就看到這人沖她攤開了雙手,赫然便是一雙毛茸茸的白虎爪。
怎麼偏偏這時候化形!
洛越來不及多想,抓住晏深的爪子就往黑燈瞎火的暗巷裡走,正好和捧着河燈細看的祁岚擦肩而過。
這條巷道深處的屋宅早就沒人住了,整條路漆黑一片,唯有斜照的月光驅散了些許黑暗。
“怎麼樣?是不是要變回去了?”洛越一擡頭,發現他頭上又多了一對白色的虎耳,一時間感覺有些手癢。
晏深垂着頭,低聲道:“還能抑制得住,隻是我境界不夠,竅穴内的真氣不足以完全壓制化形沖動。”
洛越抓住了重點,問道:“需要真氣?”
晏深看着她,原本黑若點漆的眼眸裡透出幾分幽藍。
“我先在這兒待着吧,等人散得差不多了再出去,師父不必管我……”
不等他話音落下,洛越就伸手握住了他毛茸茸的虎爪子,将自己的真氣緩緩渡了過去。
晏深感覺自己整條胳膊仿佛僵住了,動都不敢動。
洛越看着他爪子上粉白可愛的小肉墊,深吸了一口氣,在心中再三告誡自己:“不能摸不能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