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箬萱邁出了一半的腳又縮了回去,下意識回頭看了一眼撐着船篙的郁離。
郁離早已轉過頭去,仰面望天,心無旁骛地欣賞遠處的風景,對亭中種種充耳不聞。
亭中的兩個竹童掏出自己已經癟了許多的荷包,将上次他們托晏深賣草藥得來的最後一筆私房錢也輸給了洛越。
洛越笑眯眯地收下了,拍了拍兩個小家夥的頭,安慰道:“沒事,這次已經進步很多了,一上午隻輸了二十把,之前可是連輸三十把呢。”
那是因為今天隻打了二十把!
竹童們原本隻是委屈地扁了扁嘴,聞言直接“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好了好了,别哭了,又不是什麼大事,輸錢而已。”洛越不慌不忙地洗着牌,餘光瞥到韓箬萱的身影後便扭頭沖她笑了笑。
然後,她就繼續洗牌去了。
作為一個跟人打招呼習慣于匆匆點頭、笑而不語、擦肩而過、揚長而去的資深社畜,她肚子裡實在沒多少可以用來跟人寒暄的墨水,這種情況下她又不能“噌”的一聲站起來,點頭哈腰地來一句“您好您好,我是雅竹洞天的小洛,您有什麼訴求可以直接告訴我”,她隻能裝出自己很忙的樣子。
“仙子雅興。”韓箬萱也感覺今日的日頭有些猛了,擡手擦了擦額上的汗,再次擡腳走進了亭中。
洛越把自己用荷葉幻化的牌收進了玉牌中,站起身來又沖她笑了一下:“閑來無事,消遣罷了。”
兩個竹童見有客人來了,也忙站起身行禮,還不忘用小手抹了抹臉上的眼淚。
“好了,你們先走吧,我下次出去給你們帶糖葫蘆,行了吧?”洛越伸手輕輕捏了捏兩竹肥嫩的臉蛋。
其中一個竹童還想說些什麼,但是礙于客人在,便繃住了小嘴,和夥伴手拉手上了船,撲進郁離懷裡才開始小聲哭訴。
“見笑了。”洛越請人在桌前坐下。
“哪裡,仙子這方洞天可是羨煞旁人了。”韓箬萱裝作沒有聽到緩慢離開的小舟上傳來的聲聲控訴,更加拿不準眼前這人的性情,心裡不禁有些擔憂。
洛越有點後悔當初拒絕了郁離在亭子裡擺弄茶具的主意,導緻她如今隻能坐在這裡跟人面面相觑,連個引入話題的前戲都做不來。
“實不相瞞,”韓箬萱歎了口氣,決定如實相告,“我來拜訪貴地,實在是走投無路,想請仙子收留我在此居住一段時間。不過若是不方便,我也定然不過多叨擾。”
洛越先是在腦海裡仔細回想了碧潭玲珑玉這個人物,但是沒想起來這人有什麼劇情,一時便有些猶豫。
不是她不想幫忙,隻是害怕無端惹了個大麻煩回來,那她每日澆菜釣魚逛大街的好日子算是到頭了。
她還沒歇夠啊。
“請仙子放心,我……隻是想躲一個人,隻要那人進不來洞天,便掀不起什麼風浪。”韓箬萱見她面色不豫,趕緊解釋了一句。
洛越眼皮一跳,試探性問道:“那人也是修行中人?”
韓箬萱點點頭,補充道:“他非是大奸大惡之人,反而,行事……坦蕩磊落,絕不會使什麼陰謀詭計,且修為低于仙子,更不至于打上門來。”
洛越兩隻眼皮都開始跳了,心道:“不是,你這‘行事坦蕩磊落’之間為什麼要停頓一下?你不說還好,這麼一說,我更慌了呀。”
“這樣啊。”洛越幹幹笑了一聲,手指扣着石桌一角,正想着要怎麼委婉拒絕,一座玲珑剔透的如意黃金小寶塔就差點閃瞎了她的眼。
“仙子一人清居于此,定然是不慕名利的大道中人,箬萱本不應拿這些外物來折辱仙子。”韓箬萱抿了抿唇,面露難色,“但是眼下實在走投無路,我早決意與那人死生不複相見,他卻趁我遊曆人間之時尾随至此……”
“你們碧潭還對付不了他?”洛越伸出二指将那座小寶塔往回推了推。
君子愛财,取之有道。她雖無意當什麼君子,但也當不來趁火打劫的小人。
韓箬萱為難地蹙起了眉,别有一番我見猶憐的風緻,似乎不知如何開口,最終也隻低聲說了一句:“我和他的事,全是我自己惹下的禍端,理應我獨自承擔後果,沒必要牽扯到碧潭。”
微風拂過,湖中蓮花紛紛低頭。
“好,我隻再問一個問題。”洛越思索了片刻,溫聲問道,“你們兩人之間的恩怨可會殃及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