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越有點無語。
喻清音,甯玉珠,這兩個南轅北轍的名字到底巧在哪裡?都是三個字嗎?
甯玉珠還想再說些什麼,結果身下的乘風鸢忽然開始下落,匆忙之中她隻顧得将一個繡着绯櫻花球的福祿袋扔上窗台,然後抱着機關鳥修長的脖子哀嚎道:“怎麼靈符偏偏在這時候燒完了啊!我過幾天再來和你玩啊喻清音!”
傀儡撿起那枚福祿袋,然後将百裡香插到了花瓶裡。
金烏西垂,灑在屋裡的陽光斜了點,她的身體便也往一旁移了移,就這麼來回幾次,直到太陽徹底落了山,她才離開窗前,坐到了一張小書案前,就這麼不動了。
洛越借着她的視線草草瞥了一眼這個屋子。
一堆……木制的殘缺傀儡被随手放在一角,大大小小的零件和器材倒是被歸置得很整齊。
*
天色暗了下來,屋子裡一片漆黑。
當山頂上巨大的鐘敲了兩下時,洛越打了個哈欠,站起身來活動了一下手腳,後知後覺自己可以掌握這具傀儡身體了。
“梆——”不知什麼東西敲到了琉璃窗上。
她被迫在桌子前坐了好幾小時,正有點困,聽到聲音便走過去,條件反射般畫符解了禁制,拉開了窗戶。
下一秒,一個黑影猛地撲上來,将她整個壓倒在了地上。
窗前插着花束的瓷瓶“啪”的一聲碎成了幾片。
洛越還沒回過神,一把鋒利精緻的銀匕首就插進了她胸前。
傀儡的手腳都非常笨拙,她瞪大了眼睛,甚至做不到将人從自己身上推開,唯有尾指輕輕勾了兩下。
“你是個什麼東西?”刀又送進了一寸,壓在她身上的少女笑了起來,微微側了側頭,耳垂上挂着的銀鈴晃動了一下,發出清脆的鈴聲,一如她的聲音,“你也配姓喻?”
不是傀儡嗎,怎麼會疼呢。
洛越感覺自己被困在了這具被損壞的軀體裡,看不到聽不到動不了,隻有心口處的疼痛真真切切。
“洛越。”
她聽到有人叫她的名字。
她想應一聲,卻發現自己連嘴都張不開。
再睜開眼時,洛越看到的仍是籠罩在夜色裡的屋子,還有被月色點亮了一半的臉。
“……嗯?”她說話還是不利索,隻能勉強出聲。
看到她睜開眼睛,男子這才松了口氣,垂着頭說道:“師父,對不起,是我來晚了。”
洛越感覺自己現在和全身癱瘓差不多,隻能眨了眨眼睛。
“我依照着喻莫厘的手稿勉強給這具傀儡修補了一點核心,”晏深目光不自然地看着窗外的月光,左手掌心凝聚着光球,懸在她被刺穿的胸口前,“但是我一時半刻看不完全部手稿,害怕出錯,便想着等明日喻莫厘醒過來,他定然會修補,現在隻能通過給核心渡靈維持其運轉。”
“那個女子應該就是喻莫厘的妹妹,我白日見到他們站在院子裡吵架,喻千千說要把傀儡砸爛,沒想到今晚就動了手。”晏深很少有機會和洛越說很多話,他們一年到頭幾乎都見不了幾面,碰到了也隻是打個招呼的功夫,所以眼下的這種處境,讓他有些局促不安,隻能把自己探聽到的消息一股腦說出來。
何況傀儡胸前的衣服已經被銀匕刺爛了,一想到洛越就附身在懷裡這個傀儡上,他就連低頭看她一眼也不敢。
洛越想點點頭,發現脖子動不了,隻能再次眨巴了一下眼睛,示意自己聽到了。
但是晏深隻一味看着窗戶,抿了抿唇,小心翼翼地問了一句:“你……疼嗎?”
廢話,當然疼啊。
洛越看着他的下巴,在心裡默默歎了口氣,卻隻微微勾了一下手指。
在自己徒弟面前喊疼,多少還是有點丢臉了。
晏深微微皺眉,心道:“騙子。”
*
喻莫厘醒來時,感覺自己身體乏力,靈脈居然有枯竭之象,一時有些愣神,低頭便看到了躺在自己懷裡的喻清音。
傀儡的核心已經被損壞得不成樣子了,此時正眨巴着一雙黑亮的大眼睛,專注地看着他。
“莫……厘……”喻清音艱難地吐出兩個字,然後一彎唇角,露出一張笑臉。
喻莫厘看了看洞開的窗戶,一下子就明白了夜裡發生的事情,顧不得探究自己怎麼在閣樓裡醒來,趕忙起身将懷中傀儡放到了木桌上,開始為她修補核心。
“不是再三叮囑過你,不要随意打開窗上的法陣嗎?”
喻清音難過地皺了皺眉,慢吞吞地說:“花……沒了……”
“什麼花?”喻莫厘擡頭四下看了一眼,這才看到窗邊那束倒在碎瓷片裡的白花,知道她定然不止開了一次窗戶,不由得歎了口氣,“等會我再給你摘一束。”
“……好。”喻清音提了提嘴唇,沖他扯出一個非常标準的笑容。
“你啊。”喻莫厘戴上冰蠶絲手套,小心翼翼地為她檢查核心,忍不住又嘟囔了一句,“想要什麼直接跟我說不行嗎?打開禁制的風險你難道不知道?”
“……朋……友……”
“什麼?”
喻清音笑起來的時候眉眼彎彎,重複道:“想……要……朋友。”
喻莫厘愣了一下,沒再說話,悶頭修複傀儡心口的核心部件。
洛越待在傀儡的身體裡,很想看看核心具體是怎麼修複的,但是喻清音的視線一直放在喻莫厘的臉上,還時不時試圖伸手替他擦掉腦門兒上的汗。
“别動了小祖宗,”喻莫厘無奈地按住她,嘴裡叼着裝了明珠的筒,借着光亮一口氣完成了最後的修複,這才松了勁,“好在沒有傷到要害。”
喻清音坐起身,說話利索了一點:“教我……寫……你的……名字……”
喻莫厘正在收拾自己的工具,剛打算把東西歸整一下,就被抓住了衣角,傀儡仰着小臉看他,問道:“好不好?”
“好好好,”喻莫厘無奈地抹了一把汗,放下工具,将傀儡抱到了書案前,強調道,“我今日還有别的事,隻能教你半個時辰。”
喻清音重重點了點頭。
洛越想打個哈欠,無奈傀儡專注非常,捉着毛筆在宣紙上一筆一畫地練習寫字。
她的手指不夠靈巧,很難完全掌握書法的細微處,隻能像個粉刷匠一樣,在紙上刷出平直的橫豎線條。
“哎,笨呐。”喻莫厘笑着搖了搖頭,又握着她的手寫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