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越提着燈走回了山腳的桃花林。
南湖很少會下這樣大的雪,漫天鵝毛般的雪花給整座山都裹上了一層雪白的皮。
桃林入口處,居然立着一個雪人。
洛越心裡惦記着火鍋,腳步匆匆地走進桃林,沒走幾步又倒着退了回去,俯身盯着那座雪人看了一會兒,然後摸出一個玉雪可愛的蘿蔔塞進了雪人嘴裡。
晏深猛然睜開眼睛,身上的積雪如牆皮剝落,露出一張凍僵了的臉。
他嘴裡還咬着那根小蘿蔔,感覺有源源不斷的真氣從中逸散開來,遊走在他的經脈中,驅散了雪地裡的苦寒。
“在雪地裡打坐,卻心氣郁結、周身真氣運轉滞澀,”洛越直起身體,尋思片刻,草草得出結論,問道,“你想尋死?”
晏深甩了甩腦袋上的雪,活動了一下冰涼的手腳,扶着樹幹站了起來,低着頭解釋道:“洞天結界不知為何關閉了,我沿着林間小路走了半天,卻走不到秋、夏、春,反而又繞回了起點,便在這裡打坐了。”
又看了他兩眼,洛越心裡有些忐忑。
在這種以主角為中心構建的小說世界中,主角心情郁悶,多半要出大事。
就比如現在。
肆虐的風雪不知何時變成了輕柔飄落的粉色花瓣,香氣馥郁。
洛越歎了口氣,心想自己的火鍋真要泡湯了。
誰能想到跑到這裡還要被逼着加班呢。
晏深擡頭看了看四周缭繞的霧氣以及身邊的绯櫻林,嘴唇動了動,卻沒有開口。
洛越下意識握住了自己腰間的竹笛,随即放棄了暴力破開此境的念頭,從玉牌中取出了一根極細的透明絲線。
開玩笑,她要是嫌麻煩直接帶主角出去了,萬一讓人錯過了什麼天大的機緣,這就又要扣她績效,将來這該死的命途指不定要在哪找補回來。
既來之則安之,反正她隻要保證主角死不了就行。
“這叫牽情絲,”洛越先将絲線一頭纏在了自己左手尾指上,然後把另一端遞給晏深,“綁在手指上後就能順着絲線找到彼此。”
晏深接過那根極細的線,愣了一下。
見他有所遲疑,洛越趕緊解釋道:“這是從聚寶盆買來的,隻能用一次,出去後隻要把它解開,牽情自然就斷了。”
晏深低頭将線纏到了右手尾指上,嘴唇微微抿起,似乎有些失落。
兩端系牢的牽情絲陡然消失了。
洛越勾了勾小拇指,晏深的手指便也動了動。
“我看不穿霧氣對面是什麼,如果穿過去後,我們失散了,就用牽情絲聯系,”洛越往霧氣中走了幾步,回頭補充道,“如果沒有危險就勾一下手指,有危險就勾兩下,怎麼樣?”
“好。”晏深應了一聲,跟在她身後走進了霧氣中。
“放心,這應該是借調了此處山水氣運形成的幻境,就算我們什麼也不做,其中蘊涵的靈氣也會一點點流失,直到支撐不起幻境運轉,将我們從中吐出來。”洛越極力回想原著中提及于此的内容,提醒道,“在一些特殊的幻境中,我們可能會附身于其中原有人物,如果發現自己不能掌控身體也切勿驚慌,靜待其變即可,而且據我感知,這個幻境并無惡意,就算在其中受了傷也不要害怕……”
晏深點頭:“弟子記下了。”
霧越來越大了,目光所及都是白茫茫的一片。
“師父。”
“嗯?”
“玉英……”
少年略顯低沉的聲音蓦然消失了。
白光乍起。
洛越用手背遮擋了一下光線,再睜開眼睛時就看到了一扇圓形的窗,她的身體不受控制地走到窗前,跪坐在了外面灑進來的一抹陽光中。
她想低頭看看自己是個什麼情況,卻連轉動眼珠也做不到,目光裡隻有窗外的那片绯櫻林。
她所在的屋子似乎是一間很高的閣樓,可以将整片绯櫻林盡收眼底。
“喂,你不能坐乘風鸢上去!”一個穿着粉白色衣衫的小丫頭張開雙臂攔在一棵大樹前,急得小臉泛紅,“我娘說了,挂福祿袋必須自己爬上去,不能冒犯神明!”
坐在一隻大機關鳥上的少年不耐煩地擺擺手:“小丫頭片子,你懂什麼?你娘說的難道就一定是對的?”
“阿遠,”一旁的藍衫少女也開了口,“我爹也是這麼說的,你還是下來吧。一旦冒犯了神明,福祿袋挂得再高也沒有用啊。”
阿遠覺得臉上挂不住,但也不想照着别人說的去做,急于再找個什麼事情出出風頭,一擡頭就看到了趴在窗邊偷看的人。
“看,那個假人又在偷窺了!”他在乘風鸢背上站起來,伸手指着高高的閣樓,挖苦道,“喻家人果然都是怪物,妹妹是個瘋子,哥哥愛做假人,怪不得我爹娘不讓我靠近他們家。”
“那叫傀儡。”小丫頭一本正經地糾正他的稱呼。
藍衫少女似乎被躲在窗後的那雙眼睛吓了一跳,連福祿袋都不想挂了,忙拽了拽阿遠的衣袖:“我們先走吧,這個東西怪瘆人的。”
“怕什麼?”阿遠昂起了頭,“她就算下來,我也能護住你。”
一直護在樹前的小丫頭暗暗做了個要嘔吐的動作。
少女眉頭緊皺,幹脆不勸他了,跳上自己的乘風鸢,頭也不回地順着長長的山階往下飛。
“紫紫!你等等我啊!”阿遠見人走了,忙不疊跟上去,嘴上還片刻不閑地喊着,“你怕她幹什麼?她隻是個假人,我一腳就能踹飛十個……”
绯櫻樹下隻剩那個一身粉白衣衫的小丫頭,見二人離開了,她才松了口氣,擡頭對窗戶揮了揮手。
洛越不受控制地也沖她揮了揮手。
舉手間,她才注意到自己目前這身體的手是木制的。
粉衫小丫頭坐着自己的小号乘風鸢飛到了窗前,手裡抱着一捧白色的花,輕輕敲了敲窗戶。
傀儡伸出食指,在圓形的琉璃窗上畫了一個符,這才将窗戶打開。
“這是我最喜歡的花,叫百裡香,剛好可以插在我上次送你的花瓶裡。”女孩笑得眉眼彎彎,将紮成一捆的花擱到窗台上,“這次可以告訴我,你叫什麼名字了吧。”
洛越感覺自己的嘴巴動了動,緩慢地吐出幾個字:“清……音……”
“清音?”
傀儡本想點頭,但似乎又想起了什麼,便搖了搖頭,再次說道:“喻……喻……清……音。”
“我知道了,你叫喻清音。真巧!我叫甯玉珠,就是這個玉珠的玉珠。”女孩從自己衣領裡拉出一根串着晶瑩玉珠的項鍊,上面還有一個小巧的金鈴铛。
傀儡也笑:“真巧……玉……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