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深起身告辭,背起藥簍走進了日暮的巷道。
“好兄弟,下次趁午後來,我們繼續聊啊!”
鄧二喜的聲音從身後傳來,晏深沒有回頭,隻高舉起一隻胳膊沖他揮了揮。
他想,他好像也從來沒有聽過她吹笛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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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徹底暗了下來。
玉英醉仍舊燈火通明,臨近的江水上還漂着幾盞形制各異的花燈。
晏深不知自己怎麼就走到了這座橋邊。他不是不通俗事的稚子,這幢花樓是做什麼生意的,他遠遠看上一眼便已知曉,隻是心裡想着要早早回去,以防大雪封山,腳步卻不免在樹下徘徊,下意識地注意着進進出出的人。
不遠處的另一棵柳樹下,站着一個白衣人,正趁着江上花燈透出的朦胧光亮提筆作畫。
一筆終了,那人擡起頭來,沖他笑了笑,露出幾分市井中不常見的溫潤恬淡。
晏深點頭緻意,最後瞥了一眼玉英醉的門口,還是沒看到自己想見到的人,便轉身從橋上離開了。
風雪漸漸大了。
她今晚應該是不會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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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麼來了?”花娘見少年走了,這才搖着團扇從玉英醉後門轉了出來。
細碎的雪撲簌簌落下,襯得她更似一朵傲立枝頭的紅梅。
白衣女子将手中的白玉畫筆插回自己頭上的發髻中,拿起宣紙吹了吹上面的墨汁,頭也不擡地說:“碧潭玲珑玉過幾日便要來,勞煩你替我将這幅畫交予她。”
花娘原本輕握着扇柄的手指不禁收緊了。
“哦?”她不動聲色地笑了笑,團扇上的幾株梅花開得正豔,“早就聽說玲珑玉從小是被天才地寶堆着長大的,在碧潭最是受寵,還是個惹人憐愛的乖巧性子。”
“怎麼?”花娘于樹下站定,盈盈一笑,眼睛裡卻有幾分沒有遮掩好的異色,“你畫大印主難不成為她破了戒?”
畫念霜笑了一聲,涼涼地看了她一眼,右手一揚,将宣紙高高抛起,轉身便如一滴洇幹的墨汁般融進了濃濃夜色裡,不見了。
花娘伸手要去抓她衣袖,卻隻留住了一縷帶着雪台硯墨香的寒風。
宣紙緩緩落下,她低頭看了一眼,瞬間愣住了。
畫上的不是什麼美人畫像。
甚至也不是山水景色。
而是一幅,男歡女愛的春.宮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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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英醉内,洛越正躺在軟榻上,臉上扣着一本翻了一半的書,微微一翻身,書便“啪”的一聲落到了地上,這才把她從睡夢中驚醒。
祁岚正在床上打坐,周身缭繞着幾分泛紅的霧氣,不時有豆大的汗珠順着他的臉頰滾落。
洛越揉了揉眼睛,坐起身将掉落的書本撿了起來。
這是祁岚根據時興的話本新畫出來的繪本,還應她的要求,在畫上加了精簡版的旁白和對話,看起來妙趣橫生。
她把書頁一角折了起來,然後合上繪本,緩緩走到了窗前。
外面的雪漸漸下大了。
摸着下巴思索了片刻,洛越單手撐着窗台一躍而下,穩穩落到了因下雪而有幾分冷清的街道上,逆着風雪往山腳走去,心裡盤算着自己剛在鐵匠鋪打好的精銅小鐵鍋終于可以派上用場了。
大雪天就應該吃火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