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個升調,都是我不舍的回眸。
——《訣别書》
琴聲拉響,風随着少女舞動的裙擺卷起一個漩渦,裹挾着落葉順勢而上,竹葉窸窸窣窣顫栗起來。
曲調越來越高。
越來越快。
少女旋轉的身影也越來越快。
竹葉的晃動愈發劇烈,沙沙的聲響穿梭在琴聲中,如同一隻迷路的小獸,東碰西撞,滿臉恐慌,卻無論如何也找不到出路。
“籬寶,你在哪兒,我有件特别重要的事情要跟你說。”
“爾爾,喂,你說什麼?有點吵,聽不清。”
“來不及了,你聽我——”
“爾爾,我馬上要登台了,等下再和你說。”
“滴……砰——”
少女赫然倒地。
竹葉墜落,一片一片砸在她的臉上。
琴聲戛然而止,發出刺耳的嗡鳴。
“嘶。”
溫籬下意識地捂住耳朵。
思緒收回的瞬間,沒有防備地被香灰燙到指尖,倒吸了口冷氣。
“籬籬姐。”楚恬連忙放下手中的香盒,關切道,“你沒事吧。”
溫籬搖了搖頭。
楚恬小心翼翼地試探:“你又想起你朋友了?”
她勸解道:“籬籬姐,那……那是意外,誰也不想有這樣的事情發生,你不能把責任歸咎在自己身上呀。”
不是這樣的。
潛意識這麼告訴溫籬。
半年前,一場演奏會上,即将登台的時候,溫籬在後台接到了夏爾爾的電話,她像是剛從什麼地方跑出來一樣,聲音聽起來非常慌亂,從聽筒裡傳出來,并不是十分清晰。
溫籬捂住半邊耳朵,試着去分辨她的話。
可還沒完全聽清楚,身後便傳來母親溫婧珠的催促:“溫籬,你幹嘛呢,還不快做好準備。”
溫籬隻得匆匆挂斷電話,告訴夏爾爾等演奏完再和她說。
然而,真的等到演奏完,她接到的卻是夏爾爾墜樓身亡的噩耗。
溫籬并沒有目睹夏爾爾隕落的過程,可這些時日來,她在面前跌墜的畫面反反複複地出現在溫籬的腦海中。
那麼直白。
那麼清晰。
那麼刺目。
身邊所有人都告訴她都是意外。
但溫籬知道,不是。
“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和你說。”
“來不及了。”
事故來的太過湊巧。
不可能是意外。
這些人還告訴她,不關她的事。
可她怎麼能不怪罪自己呢?
倘若當時便察覺出爾爾的異樣,多留意一些,也許事情就能得到轉機,她可能也不會出事。
楚恬也不知道怎麼安慰了,隻是又重複着之前已經說過的話:“你朋友在天之靈不會想看到你這樣的。”
溫籬淡淡笑了笑,将點燃的線香插在香插上。
她今天用的香品是芽莊沉香。
這款單品香的特點是涼、甜,有穿透力,有很好的靜心作用。
然而,她的心并不能得到平靜。
隻是,她并不想讓身旁的人擔憂:“放心吧,我沒事。”
楚恬松了口氣,轉移話題般地展示:“明天雲間茶室要用的香品,我都給你準備好了。”
溫籬:“謝謝。”
楚恬望着她,忍不住慨歎,多好看的一張臉呀。
清透水靈,皮膚白的像是能掐出水來,眉眼精緻又清清冷冷,像是不該沾染這凡塵的一絲灰煙。
瞥見門口送來的那些五花八門的禮物,楚恬撇撇嘴:“今天又來了好幾撥了,要我說這群人怎麼回事,以前追你的時候還能看出幾分用心,現在送的這都是什麼俗氣的玩意兒。”
溫籬嘴角牽了牽,并不在意。
今時不同往日。
半年前,她還是媒體口中天生為大提琴而生的天才。
家境優渥,繼承母親——知名大提琴手溫婧珠的優良基因,自幼開始學琴,七歲開始登台演出,備受稱贊,斬獲獎項無數。
都說她是高高懸挂的月亮。
賞月的人趨之若鹜,想要摘月之人亦是趨之若鹜。
隻不過,月亮值得耗盡心思的捧着,因為那是看似觸不可及的存在。
而現在。
自從夏爾爾出事後,溫籬再也無法拉響琴弦了。
隻要一聽到琴聲,她的腦海中便會刺耳的碰撞聲,看到夏爾爾倒在自己眼前。
消息傳出。
衆人都稱月亮自己跌落神壇。
先前不敢亵渎的人聞風而動,紛紛加入追求者的隊伍。
越來越肆意。
楚恬越說越不滿:“我看明天預約茶室品香的那些人也是沖你來的,不然你别去了,我來招待吧。”
明天的那些人……
溫籬眸色深了深:“不,我去。”
她必須去。
手機鈴聲響起。
她看了眼消息。
是父親翟梁發來的——
【别遲到。】
溫籬抿了抿唇,半晌,看也沒看那些禮物,朝楚恬說:“幫我把東西還回去吧。”
見她起身,楚恬:“你要出去?”
“嗯。”溫籬垂眸,說:“給長輩祝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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